《九州·铁浮图》第64章


出一连串深达上千丈的可怕裂缝;它向西猛烈地撞入高耸的彤云山和破裂的虎皮峪间,发出的咆哮让最勇烈的蛮族牧民们战抖不已;它向南越过勾弋山的尾翼,冲入潍海,激荡起墙一样的巨浪——
羽鹤亭站在高高的格天阁上,能清晰地看到海面上不断形成一个又一个隆起,每一个有上百尺高,它们会向外奔腾,如同绵亘上千里宽度的一串同心圆的波纹,跨越海面和岛屿,低矮的陆地,直到几万里后才会停息下来。
地震和海啸之后,最终到达的是可怕的大风。
云和抛起的尘土就像一扇巨大的黑色屏风压了过来。在这片吞没厌火的旋风里,那块龙之息中躲藏的恶魔仿佛摆脱所有的束缚,展现出它所有的力量。乌云的旋风在头顶疾驶,蟒蛇一样的闪电在云层上编织着腾腾烈焰,炽热的水珠和冰雹大的石块组成的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惊恐的人们周围。
虽然白昼已经到达,但是没有人看到太阳的升起,乌云和尘土遮蔽了天空,大地一片阴暗,如同黑夜。
终于世界陷入了一片沉寂。士兵和平民们惊慌失措地从泥泞中抬起头来,他们和房屋、树木、牲畜身上都蒙上了厚厚一层尘土。
此刻这些人还不清楚,这次爆炸将影响整个宁州、以及海那面的澜州北部接下来半年的天气。这个并未完全度过的夏天将会极其寒冷,霜冻将会落在北方,南方的大海则会结冰,远在海另一侧的澜州也将出现大片作物被冻死的灾祸。
“他们做到了。”羽鹤亭喃喃地说,他的手指深深地扣进了木栏杆里。
沙陀人炸开了灭云关口。宁州从此不再是一座封闭的大陆,它向瀚州彻底展开了胸怀。这座宁静的大陆政治和经济形势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将要紧紧地把握住每一个变化。
“派到铁问舟那儿去的镇军还没有消息吗?”他问随侍在后的鬼脸,“还有,把鹿舞招来见我。接下来有许多事要做,我们需要人手。”
余震还未完全消除的时候,可怕的警报声再一次响彻厌火城上空。
大地那黑沉沉的剪影上,亮起了一片浮动的亮光之海,如同天上的星辰落到了大地上。那是大股军队行进的火把。沙陀的军队卷土重来了。
“我知道我不会输,”羽鹤亭疲倦的面容上,两眼灼灼地放起光来,“沙陀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充满喜悦地张开双臂,拥揽着灰蒙蒙的空气中,依旧如银子般干净的上城。在这场历经了三十年的充满阴谋的惊心动魄的博弈中,他确实不能输。如果他输了,上城就完了,而下城——他厌恶地看着下城暗淡的片片灯火,那些扭曲的街道和肮脏的面容,它是附着在美丽皮肤上的一片癣疥。三十年来,他总是无法将它清洗干净,它是一片吞噬一切的可怕迷宫。
黑影刀和时大珩还没有来复命。他确实心存忧虑。铁问舟,哪怕是一个垂死的铁问舟也是危险的,所以灭云关口的打开,让他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只要与沙陀达成了协议,不论再出什么意外,他都已经牢牢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下城在沙陀蛮和厌火镇的联合大军面前,就如层层叠叠累起来的危卵。它将不堪一击。
“铁问舟就算有通天的伎俩,此刻也无能为力了吧,”他仰天长笑,朝着下城抖了抖袖子,轻蔑地说,“就让沙陀药叉替我把这乾坤世界打扫干净吧。”
《九州·铁浮图》PART5
第九章 我身无形(1)
九之甲
黑沉沉的铁塔压在三重须弥座上,它的影子就如一支利锥,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院子里只站着一个巨人,如一座耸立的小山。
炽烈的阳光像一团火般落在他的额上,把那儿晒得通红,汗水挂在宽阔的肩膀和肋下,但巨人低垂眉头,一动也不动,只是把愤怒和无尽的力量隐藏在紧绷的肌肉和凶狠的眼光里。
四面的屋脊上都可见羽人弓手,扣住钢弦,半张着弓,数百枚闪闪的箭头编织成一道细密的网,将虎头笼罩在其中。
虎头抓住手里磨盘大的斧头,眯缝起双眼,只瞪着推开中门走入的黑影刀。
黑影刀踏入院内的一举一动都显露出胸有成竹,但他在这样的目光面前也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一手牵着羽裳,轻轻地绕开地上那团沉重的山一样的阴影,踏上通往铁塔的台阶。
塔内既窄小又黑暗,当面是一条右旋向上的楼梯。黑影刀一向不怎么喜欢窄小的空间,但他喜欢黑暗,那让他有一种融入其内的安全感。
他拉着羽裳的手,向右转了一圈又一圈,步步登高。在这一圈圈的攀高中,小女孩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四面壁上都是一排排厚厚的书籍名册。
他们转到第五圈的时候,才出现在塔顶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药香。
四面的窗户都被厚厚的帷幕挡住了,只有暗淡的一点灯光照亮塔内人的容貌。
半倚在一张躺榻上的正是铁问舟,那个狮子一样的男人。他捂着胸口,慢慢地咳嗽着,脸上带着可怕的白色。
黑影刀认识那种苍白,那是垂死的白。
躺榻一侧立着扇屏风,屏风前除了一位瘦骨伶仃的山羊胡老者,再看不到其他侍卫。黑影刀认得那人是厌火城最好的大夫百里愈,虽然医术精湛,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长者。他不确定屏风背后是否还有人,但他漫不在乎。铁昆奴已经死了,鬼脸是他的盟友,而虎头已被压制在下面院子里——厌火城内最出名的武士都已被控制住了,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呢?
但他还是习惯地在床上那位垂死的男人前垂下双手。
“我知道是你。”
床上的男人望着从楼梯口钻出来的黑影刀,微弱地点了点头。
“铁爷,”黑影刀依旧带着恭敬的口气道,“我为了一万影者的活路而来。”
“不,你是为了自己而来。”铁爷声音低微地道。他奄奄的声息与药香混淆在一起,若有若无地在塔室内飘曳,但他的话一字一句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让黑影刀如身在公堂受审,不由得想为自己辩解:“下城已经保不住了。我只有与羽鹤亭合作才能救他们。”
“影者的所有意义都在下城,下城消失了,他们也就死了,”铁问舟抬起眼来,下了结论说:“所以你还是为了自己。”
羽裳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巨烛,可以洞照一切。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铁问舟了,这么近地看他还是头一次。这样的人,如果在往日,真的可以救出风行云呢。她想。
黑影刀依旧垂着双手,却慢慢捏紧了拳头。他抬起头,双目灼灼地望着铁问舟:“争吵还有什么意义吗?即便你是对的,那又怎么样呢?我可以看到即将到来的验证,而你却没有办法了。”
羽裳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微笑起来:“你已经杀了我一次了,还不够吗?”
“铁爷,我不想反你,”黑影刀苦涩地道,“我本指望由你来带领我们得天下,可你不愿意,我不得不下这个手。”
他这么说着,慢慢地从袖子里抽出了那柄精光湛然的长刀。这么长的刀是如何藏在袖中的,确实让人看不出来。站在一旁的百里愈抱着医箱,浑身轻轻地哆嗦起来。
羽裳再也忍不住,跳上前走,张开双手挡在榻前,大声说:“你不能杀他。”
室内众人均是愕然。
铁问舟捂着胸口咳嗽着说:“小姑娘,你快躲到后面去,小心受伤。”
羽裳大声说:“你已经刺伤他了,他现在只是位病人,躺在这里无法反抗,你还不放过他吗?”
黑影刀的脸周毛发乱动,只是看不清他的脸色,他停了停步子,叹着气说:“你不死,影子不会听我的话。”
“如果你要救他们,为什么又怕他们不听你的话呢?”铁问舟反问,他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是反驳黑影刀的理由,字字都如重锤敲打,只敲打得黑影刀身子颤抖,但还是举着刀步步逼近。
铁问舟点了点头,他这一动,血就从胸前裹着的白绸子上慢慢地洇出来:“鹿舞那一刺,对你来说还不够狠吧?”
这话声音极轻,却让黑影刀宛受雷击,噔噔噔地后退了三四步。
他的目光在黑暗的室内一下子亮了起来,在乌黑的脸上看着明晃晃的如同镜子:“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有什么东西不知道呢?”令黑影刀胆战心惊的熟悉笑容浮现在铁问舟脸上,“我是无所不知的铁问舟。”
“你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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