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铁浮图》第65章


“我有什么东西不知道呢?”令黑影刀胆战心惊的熟悉笑容浮现在铁问舟脸上,“我是无所不知的铁问舟。”
“你早知道有人要行刺你?那怎么还会被她刺伤?”黑影刀咬着牙问。
铁问舟的上半身突然高了一截,仿佛从水中升起,他在榻上盘腿坐起,脸上的苍白和病容都在一瞬间里消失了。他笑着说:“要不是这样,又怎么能骗过你黑影刀的眼睛呢?”
黑影刀只觉得窄小的铁塔内突然旋转了起来,灯光好像黑了下去,黑暗如同一张越来越紧的网,将他束缚在其内。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赢了,沙陀大军一到,下城就要毁灭,你已经改变不了这结局了。”黑影刀狞笑着说。
“是吗?”铁问舟却是出奇的平静,这让黑影刀心里直升起一股凉气,他立刻将其生生压下,不愿多想。
铁问舟朝百里愈点了点头,那大夫抱着医箱,吱溜一声钻入床底,行动倒是极快。
时大珩带着众镇军弓手,守在不老里的院落中,突然听到塔内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哨。他望着脚下不动如山的虎头,脸上不由浮出一丝微笑。
只要乱箭齐下,虎头那庞大的身躯就会变成一只刺猬。再勇武的夸父,也不是上百名居高临下的羽人箭手的对手。
“放箭!”他的副将已经高声下令了。
一百名弓箭手同时向后猛拉弓弦,一百张弓扯得如同满月,就在弓弦拉到极致处,突然同时发出“嘣”的一声,竟然一起断了。
所有的羽人箭手都大吃一惊,知道弓弦上被人做了手脚。只是军械保养存贮都属军机大事,防卫严密,弓弦又怎么可能被人划伤呢?
羽人副将眼见不对,抽出长剑,刚要振臂喝令,让大家一拥而下。时大珩却一把拿住他的颈项,一把短匕首从他后颈插入,斜向上刺入咽喉内。
不老里各处楼宇房屋中,突然门窗大开,内中都有铁甲弩士,手持穿云弩,密密麻麻地对准院中上下的羽人。
时大珩依然扭住副将的身体,任凭鲜血顺着那人脖子喷涌而出,溅满自己的脸。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箭术之外,这位瘦高的羽人将领还精通各种短兵刃杀人的手段。
他可以让人在感觉到痛苦之前就死去,除非他故意让人感受到这种痛苦。
此刻副将就正在经历这种痛苦,他从喉咙里发出的漫长又压抑的呻吟,让两侧的羽人惊吓脸色发白。
时大珩咧开血嘴,对那些不知所措的箭手们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身无形——放下弓箭者不杀!”
很少有羽人愿意当影子,但时大珩不是羽人。他是一只魅,混入厌火镇军近十年,这才现身。这样的人,谁知道还有多少呢?
羽裳看到屏风后,转出一名矮胖的男子,他穿着一件无袖的衬衣,腰上的围裙怎么看都不可能曾经是白色的。他发亮剃过的脑壳上反射着灯光,粗壮胳膊上的蜷曲的黑色汗毛简直可以和他的胡子相媲美。这人她倒认识,正是冰牙客栈的老板苦龙。
苦龙在肩头上的抹布上擦了擦双手,望着黑影刀嘻嘻一笑:“这位客官,有好生意要照顾吗?”
黑影刀吹完口哨,招呼外面的羽人动手,却不闻一丝一毫动静。他知道铁爷既然布下这套子,自然早有准备,外面迅雷烈风,正在四面围裹而来,而暴风眼的中心,就是铁爷。黑影刀已经别无选择,朝铁问舟飞身扑上。
他脚步如风,就如一道轻烟,让人看不清影子,只贴着塔壁飞转而上,直飞到穹顶最高处,才头下脚上,如一道流星坠下,朝坐在榻上的铁爷射去。
苦龙却擦了擦鼻子,双手十指向上一弹,手中飞起了十数个小黑点,朝黑影刀脸上扑去。
黑影刀在暗中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不敢大意,拿刀一格,不料那十几粒黑点却会拐弯,倏地一转,转过来登时撞中他的胳膊和大腿。黑影刀只觉得周身一硬,身上瞬时结了一层硬壳,几乎动弹不得。他强行跳到一边落在地上,身上竟然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层厚冰。
他回头看时,却看见铁问舟一招手,羽裳跳上榻去,和他挤坐在一起。
黑影刀刚要举步再朝铁爷处杀去,却发觉地上滑溜溜的,站立不住,他稍一迟疑,双脚已经粘在地上。此时,塔里瞬时已如寒冬,蜡烛色作青蓝,仿佛即刻就要熄灭。
他大吃一惊,抬头看苦龙时,只见那胖子虚举着手掌,空中有数十只黑点,围着他的手盘旋回绕,发出嗡嗡的声音。
“冰蝇?宁州真的有这东西吗?”黑影刀一惊问道。
“呼呼,”苦龙笑咪咪地道,“幸亏铁爷家里有冰窖,不然这些虫子还真熬不到这一天呢。”他双指一弹,那十几粒黑点又朝黑影刀飞来。
黑影刀不敢硬接,使开风舞狂技,在身边旋起一道风来,挡开那些虫子,却觉脚上寒气顺着大腿直冲上来。他想要逼近苦龙身边去,却才挣起左脚右脚又被粘住,稍一疏忽,一只冰蝇迎面撞来,他只得张开左手一挡,半条胳膊顷刻冻成块冰坨子。
那些冰蝇无孔不入,四处拐着弯乱飞,确实难防。看坐在榻上的铁问舟和羽裳,虽然冻得也在发抖,却没有事。原来百里大夫钻入床底,也没闲着,而是点着了一早已备好的火炉,冰蝇怕热,不往榻边飞,而苦龙素习印池法术,身上寒热自如,冰蝇也不会扑他,在塔内飞来撞去,就只朝黑影刀身上撞。
黑影刀只走了两步,已经被牢牢冻在当地,连挣了两下,裹在他腿上腰上的冰却越结越厚,眼见得就要蔓延到肩膀和胳膊上。
黑影刀空有一身惊天绝技,却施展不出,禁不住怒发如狂,发出长长的一声嘶吼。
铁问舟叹了口气道:“放下刀吧,你还是我兄弟。”
影子的双脚被冻在地上,却抬起脸来,哈哈大笑。“我怎么还有脸当你兄弟。”他说,回手一刀,“咕咚”一声,头颅滚落在地,颈中鲜血喷涌未完,已经冻成一根通红的冰柱。
羽裳吓得回过头去,不敢再看。
苦龙收起冰蝇,时大珩走了进来,头发上瞬时结了一层冰霜,他抱着胳膊抖了两下,才向上报道:“铁爷,外面全都妥当了。”
铁爷点了点头。
苦龙却从怀里掏出一柄大大的黄铜钥匙来:“这是下城阜羽门的钥匙,要给他们吗?”
时大珩和刚从床底下爬出的百里大夫都微微抽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他们都清楚苦龙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铁爷接过钥匙,慢慢地摩挲了两下:“此刻别无选择,只能给他们了。”
他回过头来看看羽裳:“这小姑娘倒是颇得我心,苦龙,就是你说过要找人的那姑娘吗?”
羽裳使劲地点了点头。
铁爷大声吩咐了一声,立刻有人从塔下走上来,手里捧了本厚本子——应该就是在塔下的架子上抽出来的——展开来给他看。
只见上面某页清清楚楚写着:
“某日越时,持风胡子戒者入西门;
某日雷时,现码头;
某日澜时,被执入割脸街府兵大营;
某日宁时,出大营;
某日云时,入罗家当铺;
某日澜时,又入割脸街府兵大营。”
最后又以括号小字标明“未见出”。
铁问舟看到最后,眉头一皱,对羽裳道:“你朋友有麻烦了……”
九之乙
龙不二每次喝酒的时候,手下的士兵都会躲得远远的。盖因此人酒德不好,一旦发作起来,情形会非常可怕。
此刻这位府兵将军就坐在下城某段城墙的敌楼上喝着闷酒,还不停骂骂咧咧,只是因为喝了两升酒,唠叨声和埋怨声也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府兵们知道他一旦喝起来,不醉到第二天中午就不会起身,于是乐得清闲,躲到城门两边打叶子戏去了。
奇怪的是,今天龙柱尊倒不是独个人呆在城楼上,酒桌对面居然还有一名客人。
龙柱尊喝得满脸通红,正拍着桌子叫嚷:“……妈的,老子提着脑袋把石头抢回来了,就算条狗,也该奖两块骨头吧——这倒好,他们亲亲热热地给我灌下几杯酒,说了几句好话,就把我打发啦……我醒过来一看,还是躺在这肮脏发臭的下城里,城外围着十万野蛮人,个个想冲进来朝你肚子捅上一刀,他们倒自个躲到安安稳稳的上城里去了……”
他对面坐着的那客人年纪尚轻,身上铠甲银光闪闪,裹着件大锦袍子,倒也像一员战将,手里却拿着柄折扇,抖开来时可见洒金纸上画着娇艳欲滴的一朵大牡丹,原来这客人是茶钥家的公子。灯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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