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另一个中国》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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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学者称杜甫为“圣于诗者”,这主要是指杜甫在诗歌史上的地位,把他视为“集大成”者,是位无体不工、无美不备的诗人。到了后世把杜甫简称为“诗圣”,突出了其道德含义(郭沫若在为杜甫写的对联中,也称杜甫为“诗中圣哲”也是此意)当然这也符合杜诗中的儒学内涵。
“诗圣”的名号,使得杜诗所确立的“忧国忧民”精神逐渐成为了主流理论。也就是说,不管你是否赞成,但都不能不承认诗歌写作应该反映现实和关注国家与人民的命运。南宋诗人就说:“忧时本是诗人职,莫怪吟中感慨多”,这是赞成诗人应该忧国忧民的;也有不赞成的,明代的公安派代表作家袁宏道,提倡个性解放,不同意诗人应有“忧国忧民”的责任感。他在《显灵宫集诸公以城市山林为韵》中说“新诗日日千余言,诗中无一忧民字”,“自从老杜得诗名,忧君爱国成儿戏”,仔细咀嚼诗意,可见袁氏虽然不赞成此说,但还是把“忧君爱国”看作当时诗歌创作中大多数诗人所遵循的原则。这些例子都说明了杜甫对后世士人影响之深。
诗歌创作乃是中国古代读书人的日常功课之一,如钱钟书先生所说,是“社交活动的必须品,贺喜庆吊丧,送往迎来,都用得着,所谓‘牵率应酬’”(见《宋诗选注·王安石》)。要学诗,必须读诗,古代学子读完“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三本小书后,就要学诗了。除了一些初级作品(如《千家诗》)外,他们平常接触最多的当属杜诗。因为杜诗中规矩井然,学有规范。如应酬中大量运用的律体诗,如五律七律,当以杜甫写得最好,很少率意之作;科举考试中用的试帖诗可以模仿杜集中的“五排”(杜甫以后,很少再有诗人写出像杜甫这样多的高质量的“五排”了)。对杜诗的广泛的模仿从宋代就开始了。书商为了满足这个社会需求,还把杜诗分类编排,给模仿者以便利(杜诗的“分门集注本”一直流传到现在,民国期间,商务印书馆曾影印,编入“四部丛刊”)。这样,杜诗中的思想感情必然会从阅读的渠道渗入到士人们的思想意识中去。因此,说杜诗对后世文人士大夫性格的塑造产生影响绝不是夸诞之词。
正是由于这种需求,历代的文人学者也热衷编纂、校订、注解、选编杜诗(在诗人个人选注中占第一位,传世与存目近千种),坊间也乐于刊刻,可见它是畅销书。从这些都可以看出杜诗在古代社会中的普及程度。
中国人普遍缺少宗教信仰,更少宗教感,蔡元培先生倡导用美育代替宗教。中国优美的文学传统、特别是古典诗词对读者思想情感的陶冶力量是很难估量的。杜甫诗发扬了儒家思想中富于伦理价值的思想,于陶冶之外还有教化作用,对古代读书人有很大影响;施之于今日的教育之中,也当有积极意义。
说韦小宝(1)
江湖:隐性社会的生存、奋斗与理想
说韦小宝(游民的最高理想)
《鹿鼎记》是金庸先生的“封刀”之作,这是一部与传统武侠小说根本不同的反武侠小说。传统武侠小说是以塑造武艺高强的武侠为中心的,他们行侠仗义、解危扶困、铲尽天下不平事。这些作品突出正邪之争,宏扬正义,鞭挞邪恶,给生活于黑暗现实中的读者一个虚幻而又十分确定的希望。所以社会革命家说这些作品是民众的“精神鸦片”,这是一点也不过分的。而《鹿鼎记》中是没有“武”没有“情”的(金庸武侠小说也很注重写激烈的“情”,作为“武”的陪衬和“义”的延伸),有的只是以邪恶战胜邪恶,其所凭借的不过是些流氓手段。这本应引起人们的许多思考,可是由于《鹿鼎记》中令人眼花缭乱的情节和公开张扬了许多人的隐秘的愿望,从而得到许多读者的爱好,其他的反而退到次要地位了。
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塑造了为数众多的正面和反面的人物形象,这些形象中给读者印象最深、也最有争议的大概就是《鹿鼎记》的主人公韦小宝了。

《鹿鼎记》中主人公韦小宝是个既不“武”也不“侠”的小流氓,他是自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所塑造的阿Q之后又一个游民的典型。他确实是一个不打折扣的游民,他的妈妈是扬州丽春院的妓女,不知其父为谁。当韦小宝向他娘问及这个问题时,娘颇有点自豪地告诉他说:“那时你娘标致得很,每天有好几个客人,我怎么记得这许多?”而且,不局限于汉人,汉、满、蒙、回、藏都有,真是有些“五族共和”之意。只是其娘颇有些气节,从不接待外国鬼子,因此,韦小宝为纯粹之“中华种”,这是绝无疑义的。
韦小宝生活的社会是宗法社会,他本应受到那个社会思想意识的规范;然而,与其同龄人不同的是:自幼他不是生活在宗法网络之中,而是在扬州妓院里长大成人。妓院是当时罪恶的渊薮,妓女是游民的一部分。毛泽东在其早年著作《中国农民中各阶级的分析及其对革命的态度》中分析五种游民的谋生方法时说:“兵为‘打’,匪为‘抢’,盗为‘偷’,丐为‘讨’,娼为‘媚’,”也就是自觉自愿地取悦于人、没有自尊心、奴性,并藉此获得生活资料。这种天生的“讨好狂”是封建专制主义社会最为需要的性格;如果说兵匪盗丐等游民以其进击性的性格还令封建统治者感到恐惧的话,而“媚”则是绝对受欢迎的。
韦小宝是个游民,除了具备游民性格的四大特征——反社会性、主动进击精神、强烈的帮派意识和不加任何掩饰的反文明的个性之外——他是在一片媚气中长大成人,因而,他更加没有自尊、习惯于吃残羹剩饭;他能逆来顺受、善于唾面自干;他没有文化、不识字、不学无术,但却擅长歌功颂德,溜须拍马,工于说谎,几乎没有实话,在这方面仿佛是个不学而能的天才;他混迹于扬州市井,直接目睹三教九流,乃至流氓无赖种种的下三滥的手段,所接受的精神文化也是评书场、戏院里江湖艺人所传播的游民意识。除了求生本能和个人的短浅利益之外,在韦小宝的灵魂深处没有任何精神性约束和规范。从江湖艺人那里学来的似懂非懂的江湖“义气”偶尔还会在他的头脑里闪现一下,但是他决不会去认真遵守,除非通过反复权衡之后觉得“遵守”对他有利。具备了这些性格便有了最富于打击力的进攻手段,并消除了妨碍“进取”的种种心理障碍。于是,他便能无往而不胜,能够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攀上人生“事业”的高峰。有的评论者说他不是英雄,其实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英雄”,他是英雄中的“英雄”。

由于偶然机遇,韦小宝被任命为天地会青木堂香主,成为游民秘密组织的第二级领导。他是一个福将,一生无往而不通。他打入清宫,受到康熙小皇帝的青睐,被封为一等公;被掳到邪教——神龙教的巢穴,反而被拔擢为地位仅次于教主与第一夫人的白龙使;后来到少林寺出家,又成为辈分最高的长老。这个单枪匹马的小流氓因为没有任何内在的约束和外在的规范,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干,也可以随着机缘而变,因此,他的成功率极高(他的偶然失手多是因为好色和贪心)。韦小宝独自办成功过许多大事,仅对老百姓有利的就有:手刃满州第一勇士鳌拜;参与平定吴三桂的叛乱;打败罗刹入侵者;多次帮助江湖好汉摆脱困境等等。他还为康熙皇帝建立了许多功勋,而那些严谨遵守儒家的价值观念甚至是江湖组织道义的人们却一事无成,哪怕他们有出众的武功和严密的组织团体。历史上所表彰的一切具有模范性的,如顾炎武的民族气节、满腹经纶,陈近南的赤胆忠心、文武双绝,前明公主九难师太的卧薪尝胆、锲而不舍……都在强大的清朝统治机器和自己内部你争我夺面前败绩了下来。这是对汉民族奉行了近两千年的价值理想的否定。它也具有象征意义,说明在封建主义体系内部与封建制度和封建专制对抗,不能采取任何有原则的立场与手段。原则与规范只能带来失败。
从历史真实的角度来说,天地会也不过是个游民的秘密组织,既然形成了组织必然会有规范,如果我们从天地会所遗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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