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历史研究--玉搔头中短篇集》-玉搔头中短篇集-第38章


人伤心地老去,甚至比奄奄一息的回鹘还要苍老。衰朽的身体是承受不了一次轻举妄动可能带来的伤害。所以,李炎最终还是听从李德裕的意见,下诏命田牟约束手下将士不得为了立功而妄生事端,轻率地攻击回鹘。同时,允许吐谷浑等部族在回鹘有掠夺行为时出兵攻击。这样,唐军可以坐观他们相互残杀,而不会陷入纠纷的泥沼中。不久,毗邻天德军的河东与振武这两个藩镇也接到了朝廷要求他们勒兵观变的诏书。
就在这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从大漠深处传来:太和公主落入回鹘新立的乌介可汗之手。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元和宫变后,刚刚登基不久的穆宗皇帝下诏,让太和公主下嫁给回鹘的崇德可汗。一道诏书改变了父亲对回鹘的强硬姿态,也改变妹妹的半生命运。巴克特里亚骆驼载着背井离乡的公主辞别了长安,迎着荒凉的云,走向更加荒凉的朔漠。朔云侵鬓起,边月向眉残——弹指间,太和公主在大漠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曾经称雄漠北的回鹘已经如长河落日,在暮云中渐渐沉沦。击溃回鹘人后,黠戛斯从金帐里俘虏了太和公主。不过,他们没有羁押公主。因为骄傲的黠戛斯人自称是汉朝李陵的后裔,与大唐皇室同出一脉。他们派使臣达干将公主送回长安。谁知道,乌介可汗的铁骑突然出现在荒凉的碛路两侧。达干横尸荒草。回鹘铁骑带着公主,裹挟滚滚烟尘遁入大漠。在太和公主之前和亲回鹘的咸安公主已是大漠黄昏中的一座坟冢,只有一缕不散的芳魂御风归来。太和公主难道也要步她的后尘埋骨碛海?长安人震惊之后,是一阵止不住的心痛感觉。
乌介可汗如获至宝,立刻挟持着公主追踪没斯等人南下的脚步,越过荒凉的沙漠,进驻错子山,兵临天德军北境。他向长安索要粮食、索要被吐谷浑和党项掠夺的人口、索要振武城……因为他手中有大唐的公主。
不能给他们!宰相陈夷行在延英门外拦住了李德裕。望着神情激动的同僚,李德裕平静地告诉他,朝廷可以拒绝给回鹘人一座城,但不能拒绝给他们粮食。没有得到赈济,回鹘人将因饥饿失去理智。孤立无援的天德城抵挡不住饥肠漉漉的回鹘人最后的疯狂。谁也不能承担这个西陲重镇沦陷的罪责!
陈夷行沉默了。这是他不曾想象过的可怕情景。几天后,二万斛粮食终于装上了牛车,向北方回鹘的营盘前进。丰厚的馈赠暂时羁縻住回鹘流民,为北疆诸镇赢得敛甲集结的时间;一骑星使也已经连夜离开了长安,驰往大漠深处……面对风云变换的大漠,长安城内的李德裕必须知道更多的消息。他在静谧的政事堂上耐心地等待一个可以解开时局之结的机会。
飞骑达达的马蹄踏过长安的街道,为李德裕带来新的消息:最先抵达天德的回鹘诸部内讧了。没斯借口宰相赤心密谋侵犯唐朝边塞诱杀了赤心。那颉啜在得到消息后收留了赤心残留的七千帐部落,仓皇东逃。
李德裕的笔锋从振武曲曲折折地向东,走大同,经过室韦和黑沙,略略顿了一下,向南划到雄武军的位置才停了下来,在地图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墨迹。那颉啜象离群的雁,沿着这线条孤独地穿过塞外苍茫烟尘,凄惶地停在燕山北麓。河东的铁骑在他的背后神出鬼没,寻找吞噬他的机会。在他面前,云树依依的蓟门雄关挡住了他的去路。幽州的数万甲士已经在飞鸟难逾的百尺城头向天挽起长弓……李德裕把目光转向了错子山。已经在那里停留多日的乌介可汗会坐看那颉啜垂死挣扎么?驰援的大军还在北上的路途。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李德裕不愿意将幽州与那颉啜的一场歼灭战演变为大唐与回鹘的生死会战。他必须准确判断乌介可汗在那颉啜遭到攻击时的反应。
燕山北麓?李德裕望着舆图若有所思:如果着乌介可汗重返大漠,他要走过的路距离那颉啜驻马的地方是如此之近。乌介可汗目前不畏惧那颉啜。可一旦他铩羽而归还能不畏惧那颉啜么?回鹘人知道,无论入侵中原胜负如何唐军都没有深入沙漠的意图和力量。万里大漠名义上的主人有时候是长安的天可汗,可真实的主宰永远是马背上的民族。只要乌介可汗南下牧马的意图受挫,那颉啜一定会与契丹人、奚人合谋,半途截杀仓皇北归的败兵,造成大漠的权力真空。
如果我是乌介……政事堂上的李德裕把自己假想为身在错子山金帐里的回鹘可汗:在南侵之前,我一定会首先解决那颉啜着个心腹之患,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李德裕曲起的指节笃笃地敲了一下地图上的墨线,他已经断定乌介可汗一定乐意看到那颉啜的覆灭。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了,李德裕在案几前坐了下来,提笔草拟了两道密诏。几个时辰后,日行八百里的快马冲出了长安东门,向太原和幽州绝尘而去。三万幽州甲士在接到诏书后潮水般杀向那颉啜的营盘。七千帐回鹘人很快就被分割包围,全军覆没,只有那颉啜趁着混乱远遁。可是他终究没有能逃出生天。乌介可汗斩下了他的首级。一切都在李德裕的意料中。
在边境流亡两年的那些回鹘人无衣无食,已彻底陷入了绝境。在听说那颉啜被杀后,惊恐万状的回鹘人躁动不安。丧失家园的苦痛,饥寒交迫的辛酸折磨着他们越来越脆弱的神经。任何细节上的疏忽都会使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将骨子里的彪悍气质转化为不可遏制的狂暴行为。听到幽州传了的战报后,李德裕命天德都防御使田牟趁回鹘人心动摇的时机,引降、分化天德城外的饥民,将他们有条不紊地转送太原等内地。没斯也在李德裕的精心安排下,率回鹘特勒、宰相等二千二百多人正式归降大唐,并接受朝廷赐名李思忠。
那颉啜败亡了,没斯归降了,回鹘就只剩下乌介可汗了。他的牙帐先是设在河东大同军以北的闾门山,后又屯驻在杷头烽的北面。十万回鹘人在他的率领下横扫天德和振武之间的党项和吐谷浑。从这些弱小的部落那里大肆剽掠人口和牛羊。一骑又一骑使者一次次为乌介可汗带去了长安天子的诏书。李炎要他立刻重返漠南。可是,乌介可汗不仅置若罔闻,还亲率大军越过杷头烽,闯入大同川。杂居在河东一带的戎狄各族一次就被掠去几万头牛和马。乌介可汗带着这些收获辗转来到云州城下。云州刺史张献节可以凭借坚城闭门坚守,荒野里的吐谷浑人和党项人就只好逃入山中,躲避肆虐的回鹘人。不长的时间里,北疆在乌介可汗的铁蹄下一片糜烂。
沧海横流,正给了李德裕的绝好契机。他没有放弃让回鹘重返斡耳朵八里的外交努力。回鹘人石戒直为乌介可汗带去最后一封书信,李德裕又亲自以河东节度使名义起草了一封信,寄给回鹘宰相。在信中,李德裕给了回鹘两个选择:一是重返斡耳朵八里,和黠戛斯一争长短;一是效法汉朝时的匈奴呼韩邪单于,派遣儿子入京侍卫,然后亲自来京城拜见天子。如果两条路回鹘人都不走,李德裕为他指明了最后一条路,一条死路。
这不是一句空洞的威胁。在李德裕从容不迫的布置下,契苾、沙陀、吐谷浑骑兵悄然跨上了骏马,等待着决战的时刻。饱受欺凌的党项人向回鹘人亮出了雪亮的战刀。连刚刚改名李思忠的回鹘人没斯也率领自己的兵马会合胡族六千骑兵奔赴战场。在他们的东边,也就是乌介可汗侧后方初长的连天芳草中,雄健的战马焦躁不安地跺着铁蹄。臣服于回鹘百年之久的奚人和契丹人已经诛杀了八百回鹘监使后接受大唐的指挥。这时候室韦人的使者赶到了幽州,求赎酋长的妻子。那是幽州铁骑在攻击那颉啜时的俘虏。幽州节度使拒绝了他们的金子、丝帛和牛马,抛给了室韦人一句话:满足他们要求的条件只有一个——杀死回鹘人!画角莫吹残月夜,河东镇、振武镇和天德军那些跃跃欲试的代北豪杰们已经在云起后的浓重夜色里潜藏了很久……李德裕在地图上画出的战略部署,逐渐化作一张越来越清晰的狞厉面目,浮现在回鹘人头顶的穹庐。谁将为李德裕去完成这雷霆一击?旧唐书的书页上墨迹淋漓地写下了答案:
“孰称善将?刘沔、石雄。”
元和年间,盘踞淮西的吴氏帐下有一支让多少人闻风丧胆的“骡子军”。当刘沔和他的士卒出现在这支骡背上的劲旅面前,这些横行淮西十多年的狂徒还以为又是一支鱼腩。血战中,刘沔四次在锋刃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