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历史研究--玉搔头中短篇集》-玉搔头中短篇集-第39章


元和年间,盘踞淮西的吴氏帐下有一支让多少人闻风丧胆的“骡子军”。当刘沔和他的士卒出现在这支骡背上的劲旅面前,这些横行淮西十多年的狂徒还以为又是一支鱼腩。血战中,刘沔四次在锋刃下死里逃生,留下了一身伤痕,却挥舞着战刀打破了骡军无敌的神话。在河西,刘沔率天德军出入数万党项羌叛逆的阵营,屡诛贼酋。移任振武节度使后,他又率吐谷浑、契苾、沙陀三千骑奔袭银、夏,俘获上万侵入河西的党项杂虏。接到李德裕起草的诏书后,这位威震边塞的名将走马东来,飞奔与乌介可汗正面交锋的云州接任河东节度使、招抚回鹘使,也就是千里沙场的统帅。回鹘大掠云、朔北边后,乌介可汗狂妄地将牙帐设在了五原。刘沔将自己帐下的最骁勇的将军石雄召到了云州。
如诗歌里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石雄就是从那数以万计的累累白骨中站立起来的将军。他仿佛是专为尘世间无穷尽的征战而生。在他身上有一种武人所独有的嗜血气质。在石雄眼中,战争就是战争,是目的本身。破贼立功后,他就会将朝廷赏赐的金帛放在辕门外。他自己象征性地取一份,其余分给军士。无论在那一支军队中,石雄都深受士卒的爱戴。他们愿意与石雄一道浴血,让他在沙场的血雨腥风中纵情享受杀戮的快感。当石雄还只是徐州的一名军校时,身上那种气凌三军的英雄气就很让阴鸷的节度使王智兴忐忑不安。他缺少石雄的人望,更缺少石雄的阳刚。当王智兴听说军中有人谋划借出征的时机拥戴石雄来取代自己,他立刻就相信了。因为他自己依靠阴谋驱逐了非常赏识石雄的前任节度使崔群。工于心计的王智兴很快就想出了一条釜底抽薪的计策。几天后,石雄突然接到长安送来的诏书,征召他回京。石雄刚离开营垒,与他平素关系密切的百余位将士就死在了屠刀下。王智兴剪除了石雄的羽翼后立刻上书朝廷,以摇动军情的罪名奏请诛戮石雄。沙场上英雄无敌的石雄面队魑魅魍魉的阴险伎俩束手无策。如果不是文宗皇帝深谙王智兴的阴毒,又赏识石雄的才华,他已经死在刑场上了。几年后,河西党项叛乱。一纸文书将石雄从流放地白州召回。在刘沔帐下,他很快就显示出自己在沙场上的过人天赋,屡破羌人。因为忌惮王智兴,朝廷一直没有提擢他。几年过去,石雄依旧是振武军的一员小小裨将。不过,他没有被遗忘。长安的宰相李德裕和李绅一直在关注着他。
会昌三年春,河东的奏事官孙俦为李德裕带了最新的消息:乌介可汗逼近振武了。刘沔准确地判断出,回鹘人是因为契丹的背叛深感不安,不得不南移四十里来躲避契丹人从背后的袭击。驱除回鹘的时机终于出现了。李德裕沉思良久后,问了孙俦一个问题:如果河东和幽州联手驱逐回鹘还要增加多少兵力。孙俦告诉他,只要增援略显薄弱的大同军就可以了。李德裕点了点头,立刻入宫请天子下诏,从易定调一千精锐入大同川。这时候,河东、幽州、振武、天德大军已经奉命前移边境,压缩回鹘人的空间。如诗歌里所说的:“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驿骑风一样将消息传遍了北疆。
闻鼓鼙而思壮士。河东节度使刘沔见夜幕下的最后决战已经无可避免了,将石雄召到了云州。面授机宜后,刘沔让石雄自己从云集阴山南麓的大军中挑选壮士先行,自己则率领大军随后。那年春天的最初几天,天边一芽细细的上弦月总在黑云中时隐时现,寒风如刀,吹过沉沉的大地。在这样寒冷而有没有多少月光的黑夜里行军是很难被发觉的。石雄带着朱邪赤心的沙陀三部落、三千契苾拓拔杂虏三千骑夜发马邑。城外的回鹘人还在沉睡中幻想破城后屠戮劫掠的疯狂景象,丝毫没有觉察到几千精锐已经在黎明来临前借着暗淡天光悄悄进入自己面前的那座坚城。
此时,石雄已经倚着雉堞,朝城外的旷野了望。日出时分,回鹘营盘的一草一木在薄薄的晨雾里依稀可见。突然,他的目光被数十架毡车前隐约晃动的人影吸引住了:朱衣灿烂、碧衣鲜丽,在回鹘人一片灰扑扑的皮裘铁衣中格外亮眼。石雄派出的斥侯从回鹘人口中探听来的消息,那就是被乌介可汗胁持的太和公主营帐。那些褒衣大袖的人大约是公主的随从。一个人影潜入了那片毡车组成的营盘,为太和公主带去了攻击的准确时间。在口讯中,石雄请公主在开战后不要惊慌,驻留原地,伺机脱离乌介可汗的魔爪。
平静下掩盖着无比紧张气氛的白昼很快就过去了。夕阳下,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在暮色里久久回荡。心态疲惫的数万回鹘人很快在帐篷里酣然入梦,只有太和公主的毳幕后面,有人在焦虑和恐惧中等待最后时刻。鸱枭低低的怪叫声中,守夜的士卒等来了冷入骨髓的下半夜。他们三三两两地躲在帐篷后面,靠在木栅旁躲避大漠吹来的如刀寒风。就连散落在四处担任警戒的几十个士兵也在马上昏昏欲睡。黎明前最冷的垂地的寒云完全吞噬了整个营盘。夜幕下的边城周遭陷入了死亡前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中。
突然,在无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仿佛虫豸在夜里咀嚼叶掌。一点、两点、三点……十几个地方次第响起的细密声音连成了一条线,在回鹘营垒侧面不远的地方蜿蜒而过。大地上凸起了一个个土坟。很快,一个又一个身手敏捷的壮士夜卷牙旗,从地底跃了出来,鬼魅般鱼贯潜入浓重的夜色最深处。从城里向城外挖凿十多个地道将如此之多的死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了回鹘人身边。一个守夜的回鹘人在瞌睡中顿了一下,醒了过来。直觉告诉他似乎有某种危险在临近。可当他慢慢走到寨门口,朝旷野望去,又什么都没有看见。这个守夜人疑惑地摇摇头,想走开,接着就看见了黑暗中从闪过的一点亮光。他也许不知道那是什么,手已经本能地伸向脖颈上的牛角号。他只抓到一支洞穿身体的长箭。钻心的巨痛和箭的尾羽一道剧烈地颤动着。他张开了嘴,可没有听到自己的惨叫。黑暗中再次射来的一支长箭笔直穿过了他的嘴,带出一蓬鲜血……守夜人一生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石雄天神般地走出从黑暗背后走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此时的回鹘大帐依然悄无声息。一匹战马在黑暗里警觉地抬起头,睁大双眼朝营盘外的夜色深处望去,好象看到了什么怪物。它感知到大地由远而近的震动。很快,更多被圈在一起的战马纷纷树起了耳朵,有几匹惊恐不安地低低嘶叫起来。可横七竖八地裹着御寒衣物躺在地上的回鹘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战马的异常举动。他们依然认为对面的城墙后面没有多少士卒。长于守城的唐军哪里敢和骁勇的回鹘骑士角逐大漠?毫不担心夜袭的回鹘人贪恋这片刻的睡梦。只有在梦里,他们才会忘却家园沦丧的噬心之痛。可是,这欢娱注定要在片刻间结束。萧瑟的夜风里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轰鸣声,声音不大,但越来越清晰。片刻间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厚。回鹘人的萧萧壁垒仿佛就要訇然倒塌,苍狼出没的大地在这突如其来的倒塌中强烈地震荡起来了。很快,即使是最疲惫最迟钝的回鹘人也在震荡灵魂的大地颤动中清醒过来了。
睡眼惺忪的望风士兵瞪大了双眼,看着远方的孤城突然亮起的冲天火光照亮了南方的半边天空。从火光里涌来了黑压压的铁流。号手们一时间没有从这壮丽的景象中回过神来,茫然地望着迎面而来惊涛骇浪,浑然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
就在整个回鹘营地被正面冲击所带来的震动波惊醒的时候,在他们的身边又是一声平地霹雳。“杀啊!”刚从地道里潜入回鹘大营的石雄疯狂地吼叫着,用陌刀划破了第一个帐篷。他身后的将士同声应和,雷鸣般的声音在回鹘人身边响起。在闪亮的屠刀下,这些马背上的骄子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骏马就如秋风过后倒伏的枯草一排排地被砍倒。怒吼的唐军践踏血肉模糊的尸体朝下一个目标杀去。
在掠夺来的党项少女身上盘桓了半夜的乌介可汗是最后一个从梦中蓦然惊醒的,可他是第一个条件反射似的一跃而起,并下意识地闪电般拔出腰间战刀的人。“偷袭,唐军偷袭……”凄厉的嚎叫刹那间撕破了夜空。如梦初醒的号手们终于举起了下意识地紧紧攥在手上的小牛角号。急促低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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