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历史误读》第49章


孔子与汉武帝法律恐怖主义的失败,都与权力密切相关。孔子想利用法律恐怖来制造政绩维护权力,甚至表达国际干涉的权力,但仇恨使他终于失败。刘彻对社会的全面仇恨,也终导致他对自己权力的维护,最后导致父子反目成仇。
由是观之,仇恨、阴谋与权力在不同的点上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由权力而仇恨,又由仇恨而阴谋,再由阴谋而权力,此中缺一不可。不为权力(含利益),仇恨无所生;没有仇恨就不会寻找消灭对手的方法,为了方法得当必找最佳方案,这就叫阴谋;阴谋的最后价值,就体现在权力是否获得上。
这个三角构架在社会内,还不易被察觉,一旦到了集团内部纷争时,就显得十分明显了。在这个三角中,操作的最熟练的莫过于秦二世、隋炀帝,而他们一时成功的社会时滞后果则是整体崩溃。
中国历史在秦隋两朝复演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自相似。
首先,它们的第一代领导人都特别迷信法律的作用。其次,第二代领导人拿到最高权力以后,都以自己的同宗或大臣为发泄仇恨的对象。
秦始皇的法律恐怖主义直接导致了陈胜吴广的暴动,后起的项羽把满腔的仇恨全交给了一把火--烧他(皇帝)的阿房宫。陈吴事件虽发生在二世元年七月,但它仍是由始皇帝的严苛法律导致的,“失期法皆斩”。(书写至此,我也很觉纳闷儿,难道刘彻一点历史知识也不学?不知道秦失于酷法吗?--看来权力会阻碍一个人的历史视线的!)
隋文帝呢,生性多疑,不喜欢读书,好用诈术驾御百官,同时自以为通晓法律,把法条作得严密深刻。为了使自己的法律显示威力,就得实行特务统治,经常性地派密探刺取朝廷内外官员的情况,一旦抓到小小证据,便处以重惩。为了搞证据,不惜派人实行假贿赂,一旦推托不过,受了礼,那就等于把命交出去了。
煽动仇恨以获政治资本
法律俨然与阴谋混杂在一起。当法律与阴谋的二重奏不起作用时,便肆意地提高法律的严苛程度。开皇十七年(公元597年),杨坚竟然颁布了“偷一文钱以上者处死”的法条(算是第四章所载张咏故事的一个历史版本吧!),并且是闹事处死。曾经有三个人一起偷了一个西瓜,事情被揭发,立刻执行斩首。
这么严酷的法律当然把全国人都吓坏了,人们都晚起早睡,免得趁黑被人诬陷了。事情闹到最后发生了变乱:几个还讲点良心的小吏,共同劫持了主事的官员,要求废除该法条:“我们并不是贪受谁的钱财,才来冒死一请的,只是我们要为那些受冤枉人鸣不平罢了。你去为我们奏明皇上,自古以来,就没为把一文钱之盗处死的法条。如果你不上,我们还会来劫持你,到末了儿,大家都活不成了!”杨坚闻听此变,才算废除了那条荒唐的“盗一文以上处斩”的法条。
对法律的迷信,对底层社会的仇恨,构成了中国文化的一种不变的特色!严刑峻法成了滥用法律、惩罚过度的循词。
对于底层社会如失期的戌卒和偷瓜者可以如此,对高层的政治的对立面则不那么容易。然而,由于没法条为援引,那种仇恨的渲泄在得手之时,几乎变得肆无忌惮。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秋,嬴政死,赵高在胁迫李斯认同他的阴谋后,决定在胡亥即位前,先杀掉扶苏与蒙恬。将伪造的诏书派人送给扶苏与蒙恬,先后杀害二人,随后就对准了所谓的潜在夺权者。
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夏四月,秦二世对赵高说:“我已经拥有天下了,我想尽量满足耳目声色的欲望,尽情享受内心追求的欢乐,就这样度过一生,行吗?”赵高说:“这是贤明的君主能够做到而昏乱的君主却加以禁止的事情。然而对沙丘的谋划,各位公子和大臣都起了疑心。现在陛下刚刚即位,这些人们心中不满,都不服气,恐怕要发动变乱,陛下怎能享受这样的欢乐呢!”秦二世说:“那怎么办?”赵高说:“实行严厉的法令,苛刻的刑罚,杀光大臣和宗室,换上自己新近信任的人,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尽情享乐了!”秦二世便改定法律,务求严酷,大臣和各位公子一旦犯罪,就交给赵高审讯处治。十二位公子被杀死在咸阳闹市,十位公主被肢解在杜县(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南)。公子将闾仰天喊冤,然后自杀。公子高打算逃走,却又不敢,便上书要求:“请让我随先帝去死,把我安葬在骊山脚下。”秦二世大悦,赐钱来安葬他。
在被仇恨吞没的人当中,只有蒙恬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但最终也未逃出仇恨的罗网。当初扶苏看了诏书,直流眼泪,打算自杀。蒙恬说:“陛下派我率领三十万人马守卫边疆,公子担当监军,这是天下重任。如今单凭一个使者前来,怎知其中没有诈谋!经过核实再死,也不算晚。”扶苏说:“父亲让儿子去死,怎么还需要核实!”于是当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将他关在阳周(在今陕西子长西北)。二世正式登基后,便开始勒逼蒙恬,蒙恬知道大势已去,不可挽回,叹息说:“我家为秦国屡建功勋,取得信任,已经三代了。现在我握有三十万军队,这种形势使我有条件背叛秦朝。但是,我知道肯定会死却仍然恪守大义,是由于我不敢辱没先人的教诲,不敢忘掉先帝的知遇!”便服毒自杀。
后来的曹操在写给公众的让县明本令公告中,引用了蒙恬的故事。说明自己“势足以叛”而不代汉的理由【注4】。在他的霸道的陈述中,已经流露出了自己的隐忧,一旦交了军队,就会被仇恨吞灭,包括家人。
秦二世渲泄仇恨的动机还不太明显,最主要的动因是为了安保享乐;或者说,他的仇恨感完全是被赵高的疯狂的仇恨感感染所生。到了杨广那里,问题就变得简单多了。除了
按历史套路杀了原太子杨勇外,还在有节奏地除掉贺若弼、薛道衡、张衡等有反对意见的人,一般是两、三年就办一起渲泄仇恨的政治大案。
这种有节奏的迫害使另一位野心家有些焦急和恐惧,他对杨广的仇恨感也与日俱争。因为他父亲杨素,帮助杨广夺权,最后都不免被猜忌以致忧惧而死。要保住自己不被杨广的仇恨所吞灭,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推翻他。用仇恨去消灭仇恨。
时机终于来了。
由于山东、河北一带发生了暴动事件,杨广要求楚国公杨玄感(袭父爵,有礼部尚书职)到黎阳(今河南浚县)挑壮丁,运送军输物资,但杨玄感挑得不是脚夫,而是反叛的志愿者。一个月挑了五千精壮青年,他对志愿者很厚待,让大家好肉好酒随便吃喝。吃喝够了,便发起誓师仪式,称:“当今皇上无道,不以百姓疾苦为念,天下骚动,死在辽东
战役的人已有数万。现在我带头反他,愿大家帮我,为黎民除灾去难!”五千精壮的小伙子当然愿意,山呼万岁,拥护杨玄感。杨玄感乘势进击东都洛阳。
【注4】曹在《让县自明本志全》中写道:昔乐毅赵,赵王欲与之图燕。乐毅伏而泣…胡亥之杀蒙恬,恬曰:“自言先人及至子孙,积位于秦二世矣。今臣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叛,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辱先人之教以忘“尧王也。”孤每读此二人书,未尝不怆然流涕也。
煽动仇恨以获政治资本
杨玄感的反叛没有成功,但大大地打击了杨广的自信心,同时也增加了仇恨的膨胀系数。清查杨玄感案后,就杀了杨玄感的所谓党羽三万人,其中一半以上的是与杨玄感事件没任何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人。
仇恨,刻骨铭心的仇恨,是杨坚杨广父子的共同本性。史书说隋文帝杨坚以子弟为仇人,此话不假。子承父传的遗传竟如此明显:杨广不但仇恨贺若弼那样的名将,也仇恨著名的文人,他杀薛道衡时竟然说:“看你还写出‘空梁落燕泥’的诗来了吗?”在杀王胃时,说:“看你还写得出‘庭草无人随意缘’的佳句来了吗?”
仇恨、权力、阴谋在现实社会如此,渗透人们习惯思维的文学作品仍如此,《水浒传》中吴用挑拔林冲火并王伦【注5】也从历史书上如法炮制而来。
社会后果无须考虑
秦隋统治者仇恨系数的膨胀,也激发了整个社会对他们的仇恨。项羽屠戮咸阳城,杀了本来已投降的秦帝子婴,一把火烧了阿房宫,痛快淋漓发泄了他的仇恨--他所代表的那个阶层与整个社会对秦朝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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