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第86章


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我,时钟显示我只睡了40分钟。是玉村,他问我是否愿意和一位前日本帝国海军上士聊一聊。内田有纪曾在巢鸭战俘监狱服过七年刑,因为他当初按吉井大尉的命令处死了吉米·戴伊。
“我回家后,刚才和内田有纪通了电话,”玉村君说。“我叫他和你谈一谈,他有些犹豫。内田有纪说:‘不,我不想同任何人谈关于那个时代的事,即使同我的孩子都没谈过。"”
玉村继续说:“但我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和你谈一谈。”
在我黑暗的旅馆房间里,我问玉村君:“内田有纪应当有将近80岁了,因此他的孩子们都在四五十岁左右,是吧?你为什么认为他一定会同我谈呢?你知道,他甚至同他的孩子们都没谈过这事。”
玉村君说道:“我告诉他你的父亲曾在硫黄岛服过役,你为人是很公正的。刚才我对他讲:‘不管有没有你的参与,布拉德利都会写这段故事的。内田有纪,现在正是你谈自己看法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我搭上了一辆火车。盯着窗外急速逝去的乡村风景,我在想:同一个56年前残忍地砍掉了吉米·戴伊的头颅的人碰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内田有纪君为人态度温和,略显保守地穿着蓝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打着红色的领带。他向我提起了我的父亲,以期使我认识到,那些并非出于自愿而杀人的人内心非常痛苦。我不停地对他说:“你必须服从吉井的命令……你不觉得被判入狱七年太多了吗?”不,他回答道,他认为对他的判决是公正的。日本战败了,他本以为会死掉。“美国人对我很好,”他明确地告诉我。
谈话的最后我说道:“内田有纪君,当然,我想你肯定已经意识到我将会写一些连你的孩子们还不知道的事实。”
“我打算在我死前告诉他们,”内田有纪说道,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或许他们会从你那里找到答案,请写一本好书。”
第六部分第十八章 战争的代价(7)
从日本回来后,我给吉米当年的飞行员战友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有关吉米遭遇的更多的事。乔·博恩曾看到吉米在父岛跳伞逃生,他是个心直口快、坦率认真的人。一天当我正在同他谈话的时候,他给我讲述了太平洋两岸的相互仇恨以及他是如何的轰炸那些无助的日本士兵以及平民。“事情就是这样,”他给我解释道。我在想,如果我告诉他我曾遇到了一个曾向他的朋友举起屠刀的日本人,那他会做何反应。
我向他解释内田有纪是如何在上级严格命令的胁迫下出于无奈执行了命令。内田是一个顺从的雷达技术员,当那个醉酒的上司强迫他举起他那从未使用过的军刀时,他内心里对美国人根本就没有一丝仇恨。很多的日本少年都受到了这种“伪武士道”狂热精神的残害,内田有纪也是其中之一。那些酗酒吃人的军官们胡乱调遣他们军队的行为并不是日本武士道传统的一部分。
在我向博恩讲述了有关吉米在弥留之际的遭遇后,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That"sahellofathing;”他说道。
过了几秒钟我问道:“什么是ahellofthing?”
“嗯……我觉得他们把吉米的头砍掉是不对的,”他回答道。
现在该轮到我沉默了。我同意博恩的观点,但就在几天前在我听内田有纪君讲那段历史的时候还掉了眼泪。我试探着说了一句:“是的,但或许你炸死的那些平民也是ahellofathing吧?”
接下来是更长的一段沉默。
我不知道我是否说得太多了。
最后,博恩叹了口气说道:“是的,我想这只是取决于你站在哪一边。”
乔治·布什同以前的敌人实现了和解。在其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作为商人、驻联合国大使,以及美国驻中国联络处代表,他同日本人进行了许多友好的交往。1989年,因为参加裕仁天皇的葬礼,布什总统经历了严重的政治危机。1991年12月7日,在夏威夷珍珠港举行的纪念仪式上,他站在美国和日本退伍老兵的面前宣布:“说心里话,我对以前的敌人不怀有任何怨恨。”
2002年,老飞行员博恩已经是78岁高龄了。对于过去经历的那些战火、爆炸、流血以及恶魔,他大多保持沉默。但在梦里,他是否看到了一个小岛,在那里年轻无助的他担心自己会死去呢?他失去的那两位战友怎样了呢?我曾听到他说:“我一直在想着他们。”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我,叫我把他带回到过去那个时代,当他还只是个20岁的小伙子,作为一名飞行员处于极大困境中,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有多么的想他们。
2002年6月17日,那是一个周二,我站在硫黄岛的柏油碎石路面上,欢迎前总统布什的飞机到来。我向前总统问候道:“欢迎您到硫黄岛来,总统先生。”
我们走在黑色的沙滩上,然后爬上了折钵山。“这就是美军战士们当年升旗的地方,”我说道。德怀特·艾森豪威尔总统是另一位曾在这片圣地上走过的总统。
2002年6月18日,硫黄岛的黎明时刻,我们醒了。太阳女神就是在这里用她的第一缕阳光照耀了日本。她首先将温暖带给了硫黄岛,然后又将光芒撒向无人居住的一个个小岛直到日本大陆。只有在这时,这块升起太阳的土地才将光芒撒向世界的其他地方。
那个早上的迟些时候,日本飞行员们用直升机将我们带到了父岛。飞机着陆时,我努力地从兴奋的人群中寻找我以前访问中结识的一位朋友。我发现他还是那样英俊、健康,皮肤被晒得黝黑,我向他招手,示意他到直升机降落的附近来。
他就是埃布尔·萨沃里。纳撒尼尔·萨沃里,父岛的开拓者,他曾在1853年迎接了佩里准将。现在,149年过去了,纳撒尼尔的玄孙又有幸这样做了。埃布尔·萨沃里微笑地说道:“欢迎您到父岛来,总统先生。”
岛上所有的人——总共两千人——都出来欢迎布什总统。当人们微笑着和布什总统握手的时候,一个矮个子日本女人抱着他的腿尖叫着。
有两位曾亲身经历过父岛战斗的老兵和我们同行,他们是前美国海军上尉比尔·康奈尔和前日本皇军大兵岩竹伸明。
比尔·康奈尔是二次大战时最后一个活着离开父岛列岛的美国人,他曾在一棵树上被绑了七天,最后战胜了那群恶魔们逃跑了。华伦·厄尔·沃恩的老朋友岩竹君和我带着布什总统来到了一处悬崖边,1944年9月2号就是在这儿,岩竹目睹了当时还是飞行员的布什总统驾机坠入太平洋的一幕。就在布什总统和岩竹眯着眼睛朝大洋里看的时候,岩竹君告诉总统:“你知道当你被潜艇救走后我身边的那位日本士兵说了什么吗?他说:‘美国人对他们的飞行员真好!"为一位飞行员派遣一艘潜艇,日本永远不会那样做。”
站在父岛面对兄岛的沙滩边上,乔治·布什在海面上放了两个花圈,以祭奠机关炮手特德·怀特和无线电接收员约翰·德莱尼,以此和太平洋为背景我“咔嚓”一声为布什总统照了张相。
在佩里准将曾提及的两个山峰的顶部,总统发现飞行员们并没有给日本人的无线电台造成多少损坏,那些有三只脚厚的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墙仍然矗立在那儿,顶棚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不过那是因为战后里克西上校叫士兵们炸的。
岩竹君带着布什总统来到了夜明山无线电台的墙外,当年他就是在这里送别了华伦·厄尔·沃恩。当岩竹讲述这段历史的时候,眼泪禁不住从我们的脸颊流了下来。然后我们来到了一块儿被太阳照亮的沙滩,就是在这里那位年仅24岁的德州人被砍下了头颅。这两位昔日的敌人——布什和岩竹——分别在华伦·厄尔·沃恩牺牲的地方放上了一枝花以示纪念。他们徘徊在附近私语了片刻,我知道布什总统对岩竹君怀有一种特殊的尊敬之情。
早些时候我曾向总统讲过,岩竹君一生的经历是如何地反映了美日两国人民的关系在20世纪所经历的曲折、转机与矛盾。岩竹是一位美国日本移民后裔的儿子,在夏威夷小学学会了背诵《对美国忠诚誓言》。后来,他在东京读大学的时候日本人把他招进了部队,并给他灌输了大和民族精神。接着他们遭到了美国潜艇发射的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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