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第37章


话声远远地传了出去,那几个家丁像是见了亲生爹娘一样,起脚飞奔到窗下,仰著头七嘴八舌。 
“别急,慢慢说!” 
一个家丁走上来,“丁大夫,老夫人病势忽然加重,我们老爷请您快去!“ 
霍浮香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看向少言,少言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一触,都在彼此眼中读到了相同的疑惑,都觉此事委实太过巧合。 
两人在家丁簇拥之下向李家庄行去,尚有半里之遥,就见李老爷率著一群人浩浩荡荡迎了上来。 
李老爷还能勉强自持,身後的年青人早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抢先挡在路上,下巴斜扬,眼睛之中既有轻蔑之意又满是忿恨,“人人都说你医术精湛,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尔尔。”早在少言拒绝住进李家之时,他就心下不快,偌大的杭州城,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要和李家攀上关系。偏偏这个花重金请来的大夫却不领情,一副对李家避之不及的表情。 
少言微微皱眉,无意与他计较。霍浮香哪受得了别人这样贬低少言,跨上一步,冷得仿佛万年雪峰,“你说什麽,再说一遍。”无形的杀气充斥在两人之间,一瞬间,那年青人瞳孔缩小,向後退了一步,转眼又觉得气弱,马上又进前一步,却是再也不敢大放厥词。 
李老爷见多识广,相人颇有几分相力,晓得平常人绝不会有这等气势,上下打量一番,再看见那只横笛,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忙将年青人扯到身後,陪笑道:“不知这一位……”若自己所想是真,那眼前这个人可是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的。 
“霍浮香!”在场所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霍浮香”三个字似乎带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此言一出,那年青人心里暗侥幸,谁不知道霍浮香有三绝:横笛是一绝,绞龙索是一绝,另一绝是绝情,视人命如草芥。方才若是他一怒之下出手,恐怕自己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想及此,背後冷汗直流。 
李家父子气焰全消,恭敬万分地将霍浮香请了进去,反而将少言冷落在一旁。少言暗笑,果然是恶人还要恶人磨。 
见到李老太君,把霍浮香吓得著实不轻,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却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将死之人会难看到如此地步。只见床上之人面色灰败,两只眼睛深深凹陷,配上一付皮包骨的面容,似乎脸上的肉都被人抽走了。最诡异之处便是除了头部,病人全身浮肿,宛若在水中泡了三四天,整个人胀成平常的两部还有余,呼吸之间,腐味熏人,也难怪李家人会急得满街敲锣打鼓地找人了。 
寒积於内,热越於外,其寒为假寒,其热为假热,脉搏虽微弱,但生机未绝,显然是时间尚浅,毒性还未散入三焦、遍及五脏,正是害得白家三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混合之毒。 
霍浮香不懂医术,在一旁看著密切注视著少言,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下有些了然,低声问道:“可是很难?若是真,犯不著浪费太多心力。” 
少言低声道:“不难治,只是麻烦之处不在这里,这种毒我曾在白三少的身上见过。”此言一出,霍浮香便知有异,天南地北的两个人竟然中了同一种毒,还都是少言经手,这一切摆明了就是针对他而来。“解毒之时气味不太好,你有洁癖,还是先出去好了。” 
“我留下。”霍浮香斩钉截铁,不给丝毫转寰余地。少言想了想,也罢,相对於李家父子,自己对霍浮香的内功心法了解更多。 
命人先将门窗开好,在屋内架起四支火盆,一众家丁只是拼了命将炭堆於其中,将屋内烘得温暖如春。少言驾轻就熟地下针开方,忙了半天,又撬开李太君的牙关灌下一付药。 
半刻後药力发作,只见床上之人忽然开始全身抖动动,有如在同中瑟瑟而立的秋叶,脑袋、四肢,到最後似乎每根头发也开始抖动起来。 
把握好时机,少言跨上床,扶住李太君的肩让她背对霍浮香,沈声命令道:“现在!”霍浮香得他面授机宜,早在一旁暗自准备,听到少言发令,单掌一竖闪电般印在李太君背上,一股内力排山倒海般涌进李太君的身体。旁边的小丫环手捧铜盆,放在李太君颔下。 
李家父子被霍浮香赶出来,只好立在房门外,等得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眼见日头都已经过了中天,忽听屋内“哇”的一声响,父子两对望一眼,齐齐向里冲去。刚进门,一股腐败气味扑面而来,将两人熏得头昏眼花,忙将门窗大开。 
气味略为散去,两人这才看清李太君捧著一个大大的盆狂吐不止,盆中的液体色呈黑红,腥臭难当。但脸色却不复以前的灰败,连身上的浮肿也消退了不少。忙趋向床前,一个接过盆,一个为她抚背顺气。 
少言心力损耗过巨,一脸苍白地倚在霍浮香身上。“怎麽样?”霍浮香执起毛巾为他擦拭额头,低声埋怨:“还说不难,早知道就让她死好了。”接下来的话都消失在少言的白眼里。 
“李老爷,老太君身上的毒说起来还是我……” 
“说起来幸亏有少言在,”霍浮香抢过话头,“不过他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一辈子,你还是早做打算,找出仇家免得後患无穷。” 
“是,是,当然当然!”李老爷在他面前哪敢说半个“不”字。少言明白话里全是维护之意,若是如实讲出,只怕李老爷一家以後会对他恨之入骨了。霍浮香既已说出口,也不便反驳叫他难堪。况且,此事十有八九是由己而起,那麽只要找出主使之人解决了事端,以後李家自然不会再有危险。因此只是偷偷给了霍浮香一拳,又交待说:“此毒从口而入,以後凡诸般饮食都要特别当心,最好不要假手他人。” 
“诊金送到客栈,”霍浮香扶著少言向外走,“还有,以後多做善事,别太黑心了。”看少言虚弱得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他心下总是不忿,非要借机讽刺几句才解气。 
李老爷哭笑不得,即不能答是,又不敢违背霍浮香。 
两人回到落脚之处,参议半晌,仍无法究竟是何人所为,只得先放过一边,提起去岭南的事来,霍浮香自然大加反对,可少言主意已定。霍浮香拗不过,又说自己无事,执意跟随。少言本待不允,可念霍浮香未必会听自己的,幽幽叹口气,算是默许了。 
第二天,两人又在该如何去岭南上起了争执。按少言本意,买两匹马日夜兼程,四五天内即可抵达。霍浮香却说少言身体不适,如此奔波,恐怕人还没救,他就要先倒了。 
这一次,少言说什麽也不肯让步,说能早一刻便多一分希望。霍浮香知少言平日里算是随和,可固执起来也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又不敢和他争吵,怕他一怒之下独自一人上路。 
两人到了马市,少言看中两匹杂色的牡马,正要上前交涉,霍浮香拉住他,自己走上前与那小贩交头接耳一阵,那小贩连连点头。 
少言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就见那小贩走过来低头哈腰地陪笑说:“这位官人,小人的马是不卖的。”少言惊讶不已:“不卖!那你来马市干嘛?” 
小贩为难地回头看看霍浮香,又陪笑两声,干脆自顾自走了。 
看著同样的事情第二次发生,到了这个地步,再笨的人也知道是霍浮香捣的鬼。少言无奈,只得撇下他亲自出马。本来几将谈妥,哪知道那小贩忽然抬头看了看他身後,脸色一变,低著头溜走了。 
少言回头,霍浮香正站在他身後,唇边噙著一丝微笑,与平常无甚分别,只是指缝间簌簌落下些石粉来。 
到最後,只好选了一辆马车,这一次霍浮香没有反对。其实在内心深处,少言也颇为同意他的话:我听到白老三中毒的消息才来找你,前前後後已经将近十天。你就是立刻到了岭南,该死的也早已死了。只是少言总想救人如救火,哪容得一路游山玩水,快些赶路尽到人事,成不成却在天意了。 
出了城,便是一条笔直大路,霍浮香执缰,少言便在车中稍事休息,昏昏沈沈正要睡去,忽听霍浮香“咦”了一声,勒缰停马。掀开帘子,只见路旁一个小小的湖泊,湖中几片荷叶亭亭而立。而湖旁立著一人,正挽著一柄几与身高相等的巨弓,白羽银矢指向西方。此时天色向晚,夕阳从两座山头间斜照过来,将这一人一弓涂成了金黄|色。 
霍浮香赞道:“好汉子!” 
而少言却是一震,失声叫道:“林大哥!” 
三:再相见,陪君醉笑三场,不诉离伤 
少言一震,失声叫道:“林大哥!” 
有野鸭正从湖面横空掠过,林文伦巨弓微沈左手五指松开,长箭如流星赶月疾射而出,从野鸭颈上对穿而过,那只野鸭“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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