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使者》第49章


斩钉截铁打定的主意,却在见到黑屠的这一刻,动摇了。
他早就不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决明宗,他生出了软肋。
或许,澈儿没有错,是我错了。
白白送死,落入圈套,有意义么?
“怀安上仙,你说话啊!梵玉他在哪?在哪啊!”
“黑屠,你会死,会陪他一起死…他不想你死…”
我在说什么啊!
黑屠忽然跪了下去,哀求道,“黑屠五百年前早就死了,若不是仰仗那点与他重逢的渴望,我不过就是个苟活在苦海的孤魂野鬼,比死还不如…怀安上仙,梵玉…梵玉他就是我的命!黑屠求你…带我去找他吧!黑屠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他一个又一个头磕了下去,击垮了白诤最后一丝犹豫。
这个男人,一千年来,每一次认输伏法,每一次放弃尊严,每一次低声下气,动机都纯粹得不能再纯粹。
只是为了那个祸害。
冤家啊!
白诤提起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来,他制止住黑屠,将他扶起,“随我来。”
“呦,这么大排场呢!”
“是,梵玉上仙面子大。”
“阎大人总是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呢。”
白讥身戴镣铐,蹒跚地踏上刑场,行至长阶,他驻足,嫣然一笑,“师尊和澈儿也来为我送行了呢。澈儿…”
“师…师叔!”
白讥环顾四周,挑起了眉毛,“怀安呢?为何不来送我一程?”
“师尊他…他…”
“罢了。”白讥盈盈莞尔,“他那人利嘴佛心,见不得我死,随他去吧。代我向他问好。”
白澈后退一步,行了一大礼,“师叔安心上路,白澈会转告的。”
“真乖。”
阎刑警觉地眯起眼睛,这曾经的师徒二人本是一路货色,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天网恢恢,谅他也无力使诈,许是多心了。
“少废话,走吧。”
“是。”
白讥被结实地绑在刑架之上,抽仙筋斩仙脉乃是最残酷的极刑,忍受着剥皮活剐五马分尸的痛苦,亲眼见证自己被击散魂魄,夺去生命,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一点点地,化为无形的灰烬。
天堂和地狱,归根究底,都是死之所终,无甚差别。
“可还有弥留之言?”
“我想与苍乙真人道个别,还望大人成全。”
“哦?敢问阎某能听么?”
白讥淡淡一笑,“当然。”
白咎盘着拂尘,缓缓走到白讥身前,他没有哀怨,没有不舍,亦没有悲伤,他是遍历众生沧桑的智者,总是秉持着一视同仁的坦然安详。
最恪尽职守的极乐之人,极乐门永远的主人。
“梵玉。”
“真人,我骗了您,您还认我这个徒弟么?”
“老夫不记得曾将你逐出师门。”
“那…您会亲自为我吟诵往生咒的,对么?”
“会。”
白讥笑了,笑得潸然泪下,“如此,梵玉便死而无憾了…”
白咎临走前挥动了一下拂尘,白讥懂得这其中的含义,那是他们师徒间无言的默契。
他说——
且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点姜刈和秦桑的糖来弥补白讥和屠屠的刀o(╥﹏╥)o
昨晚做梦见自己涨了两个收藏
一觉醒来就真涨了哈哈哈
美梦有时候会成真哒~
谢谢大家的支持,爱泥萌(づ ̄ 3 ̄)づ
第38章 隔世(双更一)
“行刑——”
身上的绳索不见丝毫变化,可白讥分明感受到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嵌入体内,宛如蛛丝般纤细的网,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内脏蹂|躏稀碎。
没有血流出来,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疼,干巴巴的疼。
白讥紧闭牙关,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怀安那个傻子一定去找他了,不能让他看到我这般丑陋狼狈的模样。
不能让他心疼。
骨头,被碾碎了么?
听不见了。
发不出声音。
头晕目眩…
白讥极力瞪大眼睛,无数小虫在视野里密密匝匝地钻来钻去,乱七八糟,纷纷扰扰,一层接着一层,红的,黄的,蓝的,绿的,这是什么颜色?认不出来了…黑色,最后…全都变成了斑驳的黑色。
失去了一切意识和知觉,除了纯一无杂的痛苦。
沦陷进难以言喻的巨大悲哀中,心灵的污秽与邪祟被无限放大,连带着那颗从不愿给个薄面跳动的心——
竟也有些难过。
白讥终于懂了,最大的责罚并不是加诸于肉身之上的折磨,而是被迫屈从内心阴暗的桎梏。孤独地,惶恐地,无能为力地,亲眼见证珍惜的一切被慢吞吞地蚕食剥夺。
归究,于忧郁中绝望地死去,告别肮脏的灵魂,不再期存对往生的渴求。
如同苦海中漫无目的零丁孑然的野鬼。
决明宗。
他从前…过的都是这般生活么?
白讥落泪了。
“梵玉!”
黑屠不顾一切地狂奔过去,却无一人阻拦。
“我来了…不怕…”
他伸出手,想为他解开绳索,然而,穿过他的身体,穿过刑架,只触碰到一片冰冷的虚空。
“梵玉…”
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甚至看得到他眼角淌下的露水,连折射的光都那么真实。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仿佛一架死气沉沉的稻草人,无动于衷呢?
遥不可及。
“黑屠!”白诤追上他,一把将他拽离,他咽了咽干涩的嗓子,面露愧色,“不对劲,都是…都是假的…”
“假的?”黑屠摇摇头,目光紧紧抓着白讥不放,“怎么会是假的?他哭了…他是我的梵玉…是我的梵玉啊!我要救他!”
白诤连忙闪身挡在这个几近丧失理智的人面前,“你清醒一点!你看看这周围…那里!”他指着刑架后岿然不动的守卫,以及虎视眈眈四下巡查的阎刑, “他们瞎了么?怎么可能对你的到来视而不见!还有那里…”他又指向刑场之下沉痛的极乐门之众,“他们…他…”
惶惑逐渐转为震惊,进而是恍然大悟般的语塞——他与白讥共同的师尊,苍乙真人,正拂尘垂臂,脸上依然披着那若有似无的悲悯微笑,以他一贯慈爱却参悟不透的目光凝望着刑场的方向。
不,与其说是刑场,不如说是他们,白诤十分确定,师尊能够看到他们,并且,只有他能看到。
都是幌子。
“放弃吧。”
他注视着苍乙真人,倘若那是真相,便不得不妥协。
“什么…意思…”
“错了!全都错了!”他发出不知是悲是怒的咆哮,“黑屠,我们迈不过这道屏障的!过不去的!哈哈…这是一个罩子!大罩子!白讥…白讥他耍无赖!哈哈哈…他…”他一边竭嘶底里地狂笑,一边泣不成声地痛哭,“他…不愧是你最钟爱的弟子,哈哈哈,连死都帮他!不公平…不公平啊…”
“白诤!什么罩子?你在说什么啊!”黑屠摇晃着他的肩膀,质问道,“那是梵玉,不会有错的!他是梵玉!”
“他是!他当然是!如假包换…”白诤空洞地苦笑着,“黑屠,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的…”
“我不管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要救他!”
白诤自顾自地癫狂啼笑,黑屠扔下他,不甘心地朝着那幻影冲去,一次又一次,他使尽浑身解数,可力量仿佛被白诤口中的巨大罩子吞噬泯灭,拳拳打进棉花里,瞬间便被消解于无形。
徒劳无果。
苦海。
渡不过;彼岸。
“我不信!梵玉…你别走…别走…”
那个人的身影愈发模糊,黑屠揉揉眼睛,拼命追了上去,可无论多声嘶力竭地奔跑,哀求,挽留,那人都置若罔闻,执意与他形同陌路。直到他喊到失声,腰间的伤口崩开,血流了一地,左手的惊厥让他再也跨不出一步,他仍手肘撑着地面,不依不饶地,向着渐行渐远的爱人爬去。
“不要…”
“够了!”白诤强拉住他,满脸都是泪痕,“梵玉已经…已经死了…”
黑屠只是耷拉着那灰败的眸子,僵硬地扭了扭头。
“那里…那里只剩一副空架子了!他已经没了,什么都没了!”
“没…了?”
黑屠木讷地重复着这两个噩耗般的字眼,只有唇瓣在蠕动,嗓中挤出被压扁的空气,想呕吐。
冷清空荡的刑架上,徒留一袭圣洁的白衣,哗啦啦地,飘摇。
地上的白玉兰被吹散了花瓣,无依无靠的花梗,来不及与梦萦的那缕清香道别。
黑屠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风筝,梵玉化作了风筝,飞走了。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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