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第57章


汪直收起假圣旨,吩咐小太监会御膳房传早膳,不慌不忙吃了一顿后,这才去西厂衙门。
汪直想起刘泰然说过不宜让朱见济受惊,便破例决定把这个特殊犯人带到总督值事房来审问。命令下达以后,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十名厂役手持明晃晃的腰刀,五名一行,中间夹着朱见济,因其体质虚弱,不能行走,便由两名牢子搀扶着,走到总督值事房门口,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徒手掌班抢先一步进来,单膝跪下,打了个千儿:
“禀厂公爷,犯人朱见济一名带到!”
汪直点点头:“带进来!”
朱见济被押进来,见是汪直的值事房,微微一怔,跪下磕头:“罪民朱见济拜见汪大人!”
“起来!”
朱见济一愣,早有两个厂役把他扶了起来。
“坐下吧。”
厂役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屋子中间地下,朱见济迟疑了一下,说:“朱见济是负罪之人,哪敢和汪大人同堂而坐!”
“朱见济但坐无妨!今个儿并非过堂,而是本督以友人身份与你说几句话。”汪直脸上笑容可掬,说话声调甜得溢蜜。
朱见济伤病交加,叫他站着也真是站不住,便坐了下来。
汪直朝众厂役一摆手:“尔等退出去,未经传唤敢擅入者,本督必斩无赦!”
厂役立刻退了出去,站在院子里的一株大树下。汪直的四名随侍太监分站总督值事房门口,严禁任何人进入。
值事房里,汪直笑吟吟地问道:“朱见济,昨晚生病了?”
朱见济叉手打了个千儿:“是的,发了高烧。听说是汪大人亲自下令请来刘泰然刘郎中给罪民医治,罪民极其感谢!”
“吃了刘郎中开的药,好点儿了吗?”
“烧已经退下了,血也不吐了,只胸口还有些痛。”
汪直缓缓点头:“昨日动刑之事,本督事后想了,嫌孟浪了些!不过本督奉旨办差,其心其意想必你也是理解的,你本是王爷,也奉旨办过差事,本督也不细叙了。”
朱见济不吭声,睁着双眼望着汪直,心里猜测着这次谈话的用意。
汪直说:“不过,依本督看来,朱见济你太倔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你一犟,就只好吃苦头了。你这个案子,是皇上钦定的,你还犟得过皇上?”
朱见济说:“汪大人是西厂总督,是理惯了刑案的,又是大内总管,应当知道《大明律》的。罪民在这个案子中,即便云珠子弑君是实,也不过是一个‘失察举荐’之罪,削去王爵行,处流徙也可,但总不至于定死罪吧?而汪大人执意要我承认参与弑君,这分明是要把我推向死地!”
汪直不无感慨地摇着脑袋,压低了声音说:“不瞒你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昨日本督向你宣达的旨意中就有‘参与云珠子弑帝’一语,想必你还记得?另外,圣上另有密旨下给本督,让就照这个意思问案,并授予相机行事之权。这‘相机行事’四字是什么意思,你也是办过差的,不会不知道!”
朱见济垂下了头,眼泪像断线珍珠般地流淌下来,汪直的一番话等于是已向他宣布了判决:处死!成化皇帝要他的性命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这两年中已经接连数次都是事到临头给人救了下来。如果说此是天意,那么此番天意又如何呢?是否还有人救他?昨天呈王、礼王、伯王三位王爷来宣旨拿办自己时,呈王曾说过要会同在京诸王进宫面圣,为自己说情。如果天意未转,那么这次也是能逃得过一死的……
汪直似是猜到了朱见济的心思,说:“皇上铁心已定,定要你一死了之。昨天下午,呈王、礼王、伯王借进宫缴旨之际,会同了在京的其余四王,就此案向皇上劝谏,想劝皇上收回成命。结果,皇上给弄了个龙颜震怒,把七王都赶了出去。今日一早,皇上又下了上谕,着本督去宣达,本督要紧跟你说话,还未去呢!”
朱见济的最后一线希望断了,抬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汪直:“是吗?是真的吗?”
汪直说:“事到如今,本督怎么会说假话?况且上谕之事,岂可瞎说!你如若不信,上谕在这里,可以亲眼看一下。”说着,起身离座,亲自把刚出笼的假圣旨递给朱见济。
按照朝廷规定,非接旨人是不能看圣旨的,而钦差大臣也不准擅自将圣旨给非接旨人阅读,但此时朱见济根本顾不得这一套了,既然汪直递过来,他就看了再说。一看之下,果然如汪直所言,上谕表明了皇帝已经认定朱见济唆使云珠子弑帝,指责呈王等七王进宫面圣形同“闯宫逼君”,而劝谏则是“君前失礼”,本拟交部议处,念及一脉相承之情,从宽罚俸半年并限三日内上谕谢罪云云。圣旨用的是大内专印的专用于下达圣旨的纸,上面盖着玉玺,这一切都表明这真是一份“上谕”,朱见济看过后,点了点头,双手捧着奉还汪直。
汪直不开腔,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以前被自己尊为“王爷”的、现在必死无疑的囚徒。
朱见济不吭声,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以前一直在自己面前称“奴才”、现在改称“本督”的掌握着自己生死大权的特务头子。
第五部分第77节 七王闯宫(3)
汪直身上也许有着一种被今人称为“特异功能”的潜在性的东西,他又一次准确地猜出了朱见济的心思,苦笑了一下,慢慢地开腔道:“你也许以为我有着掌握你生或者死的大权?错矣!本督不敢夸口,但却可以做到决定西厂衙门任何一个人——犯人和官吏——的生死,但是我决定不了你和云珠子的生死。你们两个是皇上圈定的钦犯,皇上已经为你们定下了罪名,这等于也就定下了死!所以,本督无法使你们不死。本督在皇上面前不过是一个奴才、一条狗!”
朱见济心里很乱,但是他还是听进了这一番话,点了点头。
汪直又说:“不过,奴才跟主子、狗和主人之间偶尔也会来上一个小捣蛋,朱见济你是做过太子的,知道宫里下人的那套把戏,主子有时也知道,但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如若说本督在你这个案子上可以帮一点忙的话,便是让你在皇上下旨出大差时,或者在这之前,让你死得痛快些。你是知道《大明律》的,像你这个案子,别说只有两个人了,便是二十个人,也还不是个个凌迟?弑君之罪,十逆为首!凌迟,你知道吗?本督出过红差,当过监斩官,亲眼看过凌迟惨状。按律凌迟该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三日割毕。每十刀一歇一吆喝,头一日例先割三百五十七刀,如大指甲片,在胸膛左右起。次日割一千一百十一刀,割四肢。第三日割后部,计一千八百八十九刀。气绝后,剁尸,枭首。”
朱见济听得毛骨悚然,脸色苍白如纸。
汪直笑道:“不过,如果本督有意帮你,倒是可以免受此苦,这西厂衙门专司杀人,有极惨痛的杀法,也有丝毫不痛不惊不苦的杀法。本督在这上面和主子来个小捣蛋,主子也不会责怪本督的,皇上也不一定知晓啊!至于云珠子,本督就顾不上他了。”
朱见济呆若木鸡,喃喃而语:“天意?难道这是天意?”
“也许,皇上要顾及自己的脸面,只把云珠子处凌迟,而把你改处‘交西厂刑毙’。这刑毙你也知道,花头也很大,厉害些的是剜目、割舌、去鼻、剪耳、破嘴,让血流尽而死;还有剥皮而毙,有两种,一是以滚烫的柏油浇人身上,皮肤受烫而涨鼓,剥下,人则立毙,还有一种是以刀在头顶划个十字口子,灌以水银,把皮如脱衣一般剥下,无皮之人还可活三日,这三日所受之苦,可想而知乎!这后一种剥皮未死之犯人,我这西厂大牢里今日正巧有一个,原本想命厂役抬来给你看看,不过怕你吓出病来,本督也就算了……”
朱见济几时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等悲惨残酷之事?吓得一颗心在胸腔里乱跳,头脑已经昏昏沉沉,只反反复复地出现着一个“死”字。汪直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朱见济见“死”一点都不害怕,害怕的是“痛苦”,无痛苦的死,迅速的死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或者说是一种向往、追求的目标。
汪直停顿下来,端起茶杯,一口口地啜起茶来,脸上平静得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什么话也没说过,而且他坐的地方也不是天天以种种耸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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