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大学 作者:钟叔河》第102章


球迷拿着篮球去“秀”(shoot)它几下,这是我经常干的事。上课了,学生们从寝室拿着要用的书籍纸笔到课室去。上午几乎堂堂都有课,自修堂很少,下午的课,理化实验和作文居多,也有自修课,到了四点,全都到运动场上或者会所去了,开会的开会,写文章的写文章,唱歌的唱歌,演戏的排戏,锻炼田径技能的锻炼田径技能,搞比赛的搞比赛。比赛最热闹,运动场和各会会所满了人,除了病号之外,宿舍里没有人,课室里也是空空的,但不锁门。这是课外活动时间,每天都有。晚饭后,七点上自习班,每个人都到自己寝室的座位上去作功课,很少很少有不作功课的人,因为明天就要交作业,或者提问,或者其他形式的小考。九点半了,但听室外有骆驼铃响,这是校工用一根棍子串一串铁皮夜壶分送到各室去的声响。不久,又听到皮鞋大、不跟脚、鞋后跟有铁掌,铁掌与甬道砖面相碰的塔拉塔拉的声音,这是“华白眼”查斋来了,该熄灯了,果然熄灯了。这是十点整。如果你不睡觉,还说话,就有人敲门,细声说,“该睡觉了。”再过半点钟之后,也许一排宿舍有一两个人偷着到厕所去“开夜车”,因为十点以后,只有厕所有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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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钰生:早期的南开中学(6) 

这就是住宿生的一天——满满的一天。如果你把上课当作生活的话,寓教育于生活之中,这是早期南开中学的教育方法。安排管理学生共性的生活,也安排学生个性的生活,有时分别进行,有时同时进行。久不久,学生们都要晒被褥,消灭细菌,籍此也可以检查学生个人生理卫生的情况。又例如,我嘴馋,在校门口的零食摊赊帐买东西吃,孟琴襄老师把我叫到一边去,细声说:“帐要还,别再赊了。”我涨红了脸,照着老师的教导做。孟琴襄和华午晴一样,是南开建校的功臣。他为人憨厚,我们叫他“傻孟”,其实他精明能干。南开中学的体育,后来,全校——中学、大学、女中、小学校舍,室内室外的整齐清洁——包括食堂无苍蝇等事实,足以证明他在这方面的才干和责任心。 
早期南开中学,寓教育于管理生活之中,其所以得法,主要是由于学校负责人——张伯苓、时子周、华午晴、孟琴襄、尹绍荀等人,认得全校的学生,每一个学生,叫得上名字,知道他的功课品行如何。我到南大任职之后,张校长回忆早年的情形,对我说:“我和华先生他们比赛认识学生,后来学生多了,我认不过来了,但是管宿舍的人必须认识他所管宿舍所有的学生。”因为管理学生生活管理得周到,当时社会上,特别是学生家长,称赞南开是个家庭学校,张校长以为这是对南开最恰当、最光荣的称赞,他在修身班多次提起这件事,引为欣慰。 
集体培养集体意识,是早期南开教育的又一个特点。从校舍的建筑和使用,到课程的设施,到课外活动的提倡,到安排管理生活,时时处处都着眼于大小集体意识的培养。大之如国家,小之如一个寝室,都是集体。张伯苓校长到了中年,把他办学的宗旨,概括为“公能”二字,“公”就是为公不为私,“能”就是知识、技能、本领,其中包括为公家办事的能力,组织集体的能力,为集体争荣誉,不为集体贻羞辱的意愿。我们姑且把这叫做集体意识。首先,一个班就是一个集体。早期的南开中学,对于班集体意识是加意培养的。一班的课室,相当稳定。这是全班——包括住校与走读——共同作息的场所。功课在这里上,有些课外活动,在这里作准备,更重要的是:集体生活在这里过,用旧名词说,同学之间的劝善规过,砥砺学行,用新名词说,批评与自我批评,在这里进行。班舆论的威力很大,谁都不敢冒全班之大不韪,做与班誉有损的事。一个人参加全校性的比赛,只是代表他的班去的,胜利了,个人光荣,更重要的是,全班光荣。学校的比赛,许多是班际比赛,不是个人的比赛,奖状、锦旗发给班,不发给个人,个人受到表扬时,总是提某某班某某人。通过这些措施,本来互不相识的四五十个青年,很快就形成一个愈来愈坚强的班集体。
除了班集体之外,还有许多跨班的团体——自治励学会、敬业乐群会、三育竞进会、新剧团、唱歌团、广武学会、军乐队、演说会、国文学会、英文学会,等等,都是这样的团体。一个学生,除了参加他的班集体之外,总会参加一个乃至几个跨班级的团体。任何课外活动团体都不参加的游离分子,在早期的南开中学,是很少很少的。学校正是要通过这些团体,培养集体意识,锻炼其成员的组织能力,促进其学业、技艺的成长,这就是张校长提倡课外活动、团体组织的用意。
通过校舍范围内的共同生活和学习,在班集体与团体组织的基础之上,包括全校师生员工的校集体,很自然地形成。通过和校外人士的接触,通过校际的比赛,通过种种比较(升学就业,都可以比较),南开的集体意识,很自然地形成。觉得自己是南开的一员而感到自豪,要求自己为南开争光,不为南开丢脸,这就是校集体意识。这个校集体意识,进校不久就开始形成,随着在校时间而与时俱增。离校之后,仍然不减,南开毕业生(很多时候并非毕业生,在南开上过学做过事的就算)到哪里,哪里就有“南开校友会”的组织,这说明校集体意识之旺盛。到了张校长的晚年,“南开校友会”国内大城市都有,甚至于外国也有。 
我的这些话,已经轶出了我回忆的范围,我对于早期南开中学的回忆,可能有溢美之处,趁此,我愿用敬爱的周总理对早期南开中学的评价,作我的结束语。周总理一九五○年视察南开中学时,对学生们说(大意):“我在这里受过资产阶级教育。那时候也只有资产阶级教育。我在这里学了些基础知识。通过课外活动,锻炼了些组织能力。但,终究是资产阶级教育。我没有你们这么幸运,你们所受的是毛泽东思想教育,你们要好好学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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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蕻良:我的中学生活(1) 

一九二二年,我十岁,在老家辽宁昌图县立小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便由我在天津南开读书的两个哥哥带我和三哥到天津上学。本来也想考入南开中学的,但哥哥们商议,认为县立小学程度差,先补习一下再考,后来又商议,汇文中学比南开容易考,就报考汇文,免得考不上南开白白蒙受一次打击。第二年,我便考上汇文,开始在天津读初中了。 
汇文中学校长叫伊文思,是美国人,对学生要求很严。记得有一次下课后,我急冲冲地就往楼下跑,被他一把将脖领揪住,问我是哪个班的?我抬头看到他那一副不友好的神情,非常反感根本不想答理他,一扭身就挣脱跑掉了。 
在操场,一些比较大的同学在踢球,看到球滚在我身旁,便叫:“喂!小孩儿,把球给我们拣过来!”我生气地说:“谁是小孩儿?”接着拿起球,猛地一脚就踢出去,朝另一边匆匆走开了,听到后面说:“喝!这小孩儿脾气还不小呢!” 
我在汇文只读了一年书,因为父亲作粮食“倒把”生意失败,不能同时供兄弟四个在天津上学,我和三哥就回家乡自学了。 
在我未到天津前,就常常溜进我父亲的藏书室,偷看一些父亲平常不让我看的书,等到我从天津回去后,不但能大模大样地走进父亲藏书室看书,还从天津带回不少新文学书籍和翻译的世界名著,在订阅《小朋友》的同时,我便读了梁启超著的《饮冰室文集》、康有为讲书法的《广艺舟双楫》、《陈独秀文存》、《胡适文存》等书籍,管它懂不懂,生吞活剥地往肚里吞,我还看《晨报副刊》的合订本,也看二哥特意为我买的《阿丽斯漫游奇境记》、《伊索寓言》、《格里佛奇遇记》、《两条腿》、《列那狐》以及《桃色的云》,等等。甚至日本的《天胜娘魔术大观》,上海出版的《游戏杂志》、《礼拜六》杂志我也看,《谐铎》和《福尔摩斯》同读,《断鸿零雁记》和《花月痕》齐观,《醒世姻缘》和《玉梨魂》也都涉猎。 
我的家人在读书方面,对我是取信任和放任的态度,只为我提供阅读的条件,我未受到过拘束。 
我的家庭是个大家族,父亲具有新思想,不安于封建地主生活,总在折腾作生意,倒过“羌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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