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不朽》第10章


掌柜叫元桐,三十多岁,面容柔和。他以前也是相公,深得前掌柜宠爱。前掌柜去世时,将梨春院传于他。他外表温和,性情中庸,爱财,但对相公也不太刻薄。他眼睛很毒,相中的相公都很出色,朱槿就是头牌之一。
两年前,朱槿还是一个少年,想去浮生洲修真,滞留未艾镇时逛梨春院,不慎打破了一个古董。他没钱陪,以身抵债做起了相公。
这事太巧,私下大家总觉得他是被「坑」了。
朱槿这个人,脾气暴,得罪过的人一大片。但因姿容美,性格强,为他一掷千金的恩客前赴后继,所以做什么都任性,时常顶撞元桐。毕竟摇钱树,元桐拿他没办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钟斐特地点了云柳的局。
云柳也是有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柳:“谁说不伤心,活的摇钱树呢,掌柜的心痛死了。”
钟斐:“朱槿不是爱顶撞他吗?”
云柳:“他上供那么多,脾气暴一点怎么了。我们掌柜爱钱,性子软,只要钱能乖乖交上来,他才不管呢。”
钟斐默默地把「性格太强、被元桐除掉」这个可能性删除。
钟斐:“朱槿喜好华丽,为什么住得偏僻呢?”
云柳:“他自己挑的,说清净。也就他身手好,才敢住那里,我觉得没拧!?br /> 钟斐:“他身手有多厉害?”
云柳:“他会耍飞刀,飞刀飞出去,能把比水桶还粗的树削成三段。要没落到梨春院,怕也能修炼出一点名堂。”
钟斐抓住重点。
钟斐:“也就是说,他有能力逃出去?”
云柳:“不好说,护院高手多,我只见朱槿露过那一次真本事,还是他喝醉了。”
钟斐:“听说朱槿是被「坑」进来的?”
云柳:“那确实是个古董。”
钟斐:“他很难受吧?”
云柳:“怎么说,人各有天赋。我以前一个相好说,朱槿爱做那事,别人得趣,他自己也得趣。有一次,他还说梨春院呆着自在呢。不像我们,巴巴地盼着攒够了赎身。”
钟斐又默默地把「执意离开,被元桐借刀杀死了」这个可能删除。
云柳开玩笑说:“钟公子要小心,可别也打碎了什么。”
钟斐说:“元桐经常耍这种诡计吗?”
云柳笑:“这可冤枉了,掌柜的不逼良为娼的。”
钟斐轻步来到朱槿的厢房,手指一拨,挑开锁,进去合上门。这房间,装饰华美,布置错落有致。青玉案上,琴棋齐整,书笺精妙,墙上挂一副烟雨芭蕉图,落款是朱槿。床单、被子、帐子因沾血都收走了,说不出的寂寞。
屏风前一张梨花木椅,扶手划满刀痕。
可知朱槿常坐在此,一边玩飞刀,一边划椅子,想必心情不太好。钟斐坐上椅子,头后倾,视线落在窗外:那是一片后山的林子,树木杂七杂八,有竹子、橘树、桃树,高矮不一。即使桃花点缀,依然凌乱,没有什么好景色。
朱槿坐在椅子上,会想什么?
一日匆匆而过。
是夜,星隐回房时已到夜半,跟踪了一天,他一脸的一言难尽。说元桐上午教训新相公,下午处理琐事,晚上和朋友喝酒到半夜,一天忙得脚不沾地。要说异常的话,临睡前,他在朱槿的房前沉默了一会儿,但没有露出多少伤心。
钟斐心里有数了,又问他见过朱槿的飞刀吗。
习武之人对刀剑都敏感,果然,星隐毫不犹豫地说见过,外形狭细,刀鞘素朴,泛隐隐真气,可知是一把珍稀刀器。脱衣服前,朱槿放在床头。
“你当时不是神志不清吗?”
“我又没瞎没傻。”
可钟斐到时,没见到飞刀,他的短期记忆像摄像机一样精准。寻常人,如云柳,不识货,很可能认为那是一把普通的飞刀,不会特意偷走的。
第9章 惹事不生非
【第九章】
钟斐:“今天得了一个重要信息,朱槿可能是爻泽人,明天你去爻泽看一看。”
一个相公说,朱槿的某个吐字口音很像爻泽附近的,他曾问过,不过被朱槿断然否定了——恰是这一点,让人觉得他应该就是爻泽人。
钟斐:“看谁家,两三年前有少年出去,至今未归,大户人家,习过武,还很漂亮。”
星隐:“为什么是大户人家?”
钟斐:“一个人的出身影响他此生的所有行为。”
星隐:“那他干吗不叫家人来,一个古董,哪至于沦落风尘。”
这世间的事,没有定论。查一查,才知道他为何那么做,以及为什么会遭遇灾难。至于为什么去爻泽,是
临睡前星隐好奇:“你能看出我的出身吗?”
钟斐笑:“习武世家,想必非凡。”
星隐三兄弟,性格迥异,都执着功法,保守同一个秘密。
次日,阴雨绵绵,梨春院冷清了,几个相公没有客人,聚角落,掷骰子玩。一个相公输得爹妈都不认识了,就剩最后一次,他悲愤地说「钟公子,来来来你替我扔,输赢算我的。」钟斐轻轻一投,骰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落定,赢得妥妥的。
这相公拍手:“厉害了!”
钟斐长得俊,举止端方,相公们乐得跟他聊天,都知道他留在这里是因为朱槿一事。钟斐没提起,他们自己倒说开了。有同情朱槿的,也有同情他们钟斐的。聊着聊着,就聊到掌柜元桐。据说,元桐也是被坑进来的,所以眉宇间总有一丝愁容。
一说八卦就沸腾,大家七嘴八舌,两天下来钟斐收获颇丰。
当天晚上,钟斐被脚步声吵醒。
钟斐扔去一条毛巾:“你怎么淋成这样,半夜回来是几个意思。”
星隐擦着头发:“迫不及待想见你。”
钟斐疑惑:“这么快就找到了?”
星隐说:“我的兄弟多,让他们帮忙还不是手到擒来。”
果然,爻泽有一祁姓世家,人丁兴旺,在当地颇有声望。十八年前,族长的幼女未婚而诞下一子,名祁槿,顶着世人鄙夷的眼光独自养大。祁槿擅书,擅画,尤擅飞刀,从书画字迹及他人的描述能确定,祁槿就是木槿。
祁槿家的事,远近皆知。
祁槿的生父叫柳俊悟,酒后乱性,而惹出这事。柳俊悟原本有个极爱的恋人,所以他打死都不愿娶祁母。这事掀起了轩然大波,在祁家的压力下,柳俊悟只得离开故乡,不知去向。
时隔十六年,也就是两年前,柳俊悟回来过,祭扫亡母的墓后就走了。第二天,祁槿不顾家人劝阻,辞行说要去修行。约半个月后,就是他到梨春院的日子。
“柳俊悟的那个恋人呢,跟他在一起吗?”
“不,出事后就愤然离开了爻泽。”
深爱是互相的,爱之深恨之切,故而不能原谅柳俊悟的错误——他的恋人,也很刚。
钟斐来了兴致:“如果你是柳俊悟,在道德与恋人面前怎么选?”
星隐认真说:“我不会酒后乱性。”
嘁,还真敢说。
“如果你是祁槿,看见父亲,会作何感想?”
“大概,会想杀了他。”
乱而不娶,生而不养,祁槿见到让母亲蒙羞十几年的生父,很愤怒吧,所以借修行的名义追随父亲的足迹。依他的性格,会留下,只可能是目的已达到。毕竟「打碎古董而留在青楼」这理由,不太可能发生在世家子祁槿身上。
“你是说柳俊悟在未艾镇吗?”星隐思索。
“为什么不是在梨春院,相公们用的都是树的化名。”
“可我要是柳俊悟,就算不是亲手养大,也绝不会让儿子沦落风尘的。”星隐反应很激烈。
“假如,柳俊悟没见过儿子呢?”
他回来的时间短,见的人有限,不可能去见不想见的人——有血缘又如何,没有抚养过,谈不上眷恋。所以,他很有可能不认识自家儿子。
星隐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有凶手人选了?”
钟斐说:“不好说,我还没想透。”
梨花椅,是房中唯一的不协调。为什么上面布满新新旧旧的刀痕?想飞刀发泄的话,往墙上不是更好吗?还有,飞刀上哪里去了?钟斐想起,坐在椅子上看到的那片林子。
这天,依旧阴雨绵绵。
钟斐想去林里看看,却见前边,木槿的小厮小石子奔入雨中,没撑伞,脸冷得发青,瑟瑟地看了眼林子里,爬上一棵桃树,折了七八枝桃花,然后,像害怕有鬼一样飞快地跑回来。
待小石子忙完了。
钟斐想问他话,小石子见到他,一瞪眼,跑开了。跑得急,没看清路,咚的一声撞在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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