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不朽》第11章


待小石子忙完了。
钟斐想问他话,小石子见到他,一瞪眼,跑开了。跑得急,没看清路,咚的一声撞在屏风上,咣——小石子抱着头,却没听到碎声,抬头,只见钟斐扶住了。
钟斐微笑递出药:“以后走慢点,这药能治冻伤、皴裂。”
小石子低头,不语。
钟斐说:“为什么给他门上插桃花?”
小石子:“愿他投胎后,还能像这一世这么漂亮招恩客喜欢。”
薄薄的人情味,尽在桃花枝上。所以即使害怕那片林子,小石子还是壮胆冒雨去攀折回来。
“为什么害怕林子?”钟斐好奇。
“那里有鬼。”
“你见过?”
“大家都说有。”
“木槿也怕林子里有鬼吗?”
“他好像不怕,他还会去林子摘桃子吃,桃子可好吃了。”小石子认真地说。
钟斐拿出一锭银子,说「买一盏莲花灯放河上,就能投个好胎」,放在小石子手上,小手皴裂粗糙。小石子拘谨地抿了抿嘴,握紧了银子。两人坐在台阶上,渐渐有了话题。
“最近他跟掌柜或别人吵过架?”
“没,没人吵得过他。”
“他有没有收拾过行李,或买很多东西?”
“没有。”
“他常在椅子上发呆吗?”
“嗯,一生气,还会用刀子划椅子,可凶了。”
没离开的打算,没跟谁闹过大矛盾,跟掌柜的关系不咸不淡。恩客的话,争风吃醋有,但没到闹人命的地步。
跟相公们玩赌弈时,钟斐有意无意问起那一片林子。
相公们脸色一变。
原来,后山林子围着梨春院,是天然屏障。最初为防止相公逃跑,里边设着陷阱、埋着暗箭、缠着拌倒绳等。多年前,一个逃跑的相公穿过林子时,栽入陷阱不幸身亡,当时的掌柜杀鸡儆猴,就地埋了。后来延伸出无数故事,什么鬼魂出没之类的,这么些年没人愿意靠近那里。
“是十几年前吗?”钟斐心口一纠。
“少说也二三十年了,掌柜都换三个了。”一个年长的相公感慨。
元桐当掌柜后,不逼良为娼,去各地收无家可归的人,想赎身的话交钱就行,所以相公们逃跑的少,林子也闲下来。因为死过人,提起时还是}的。那么,木槿凝视窗外埋有枯骨的林子,会想些什么?
钟斐抬起滴雨的树枝,钻进林子。
这林子果然不太有人来,树都长野了,树下杂草没膝,陈年的枯木横斜在地。桃花李花零落,混入泥泞中。相公们说得没错,到处都有陷阱的痕迹。因为幽深,暗风袭袭,独自在此难免心惊肉跳。
钟斐和星隐寻了一个多时辰,见了那小坟堆。
覆在坟堆上的荆棘条长得茂密,红的、白的小花,缀在密密扎扎的绿叶上,风雨越盛,它们开得越恣意。钟斐挑开无数荆棘,看到一个枯朽的木板墓碑,字迹模糊:××之墓,卒年是二十七年前。
钟斐想,死亡于死者,是虚无;于生者,是伤心和思念;最后的胜利者,仍是孤独吗?在星辰中化为灰烬的人,会有墓碑吗?荆棘挂住伞沿,钟斐拔去小尖刺,雨丝落在发丝与睫毛上,冰冰凉,顺着湿漉漉的长发,一滴一滴滑落。
“怎么了?”
“有点伤心。”
“每个人都会死,要活得自在一点。”星隐的手轻轻遮在钟斐的头发上。
这安慰也太泛泛了,钟斐继续寻找别的踪迹。
“有人来了。”星隐忽然警觉。
星隐修玄黄之力,迎风绝佳,迎风可听一两里,所以那两人争吵声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朵里。其中一人是元桐,另一人是个陌生的男声。
“事到如今,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元桐有些烦躁,“我不比谁知道得多,你问我,我也只能说所听和所见的!”
“但你没说真话。”男声冷静。
“你告诉我什么叫真话。”
“真话就是,他死了——被谁呢,被你吗?”
元桐冷笑:“护法,你在说笑吗?”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因为他曾说过,假如他……”男子的声音骤然低下了。
元桐听完,震惊地失语了。片刻,他撂下一句「护法好自为之,某不奉陪了」默默转身回梨春院,男子却走进了树林。
星隐将所听到的告诉钟斐:“看来,他认为元桐杀了朱槿,而且还有证据?”
钟斐说:“也许吧。”
离得越来越近了,钟斐故意大声地说话。那男子自然听到了,步子没停,在竹林旁,三人遇上了。钟斐看见了这个男人,一身精神的素衣,三十余岁,两鬓霜发,黑眸深邃,看人时深不可测。
“兄台,这林子有鬼,你还敢一个人进去?”钟斐笑道。
“你们看见鬼了?”
“要是看见,我们还能竖着出来?”钟斐牵住星隐的手,表现得亲昵。星隐反手握住,热热的。
“呵,多谢提醒。”
男子凝目钟斐,目光深邃,如深塘静水。忽然一挥手,劲风袭来。星隐眼疾手快,将钟斐护在怀里,同时掷出封魔镜,镜光一耀,将劲风生生挡了回去。两人就地过了几招,星隐将钟斐护得严严实实。
男子一收袖子,打量星隐:“果然是高手,不知阁下属于哪个门派?”
星隐说:“无门无派,散修。”
男子颔首,侧身,擦肩而过,往林子深处走去。
当天,钟斐就从小石子那里打听到了。「护法」,不知其姓名,只知是浮生洲某门派的大护法,每隔一两年会来梨春院一趟,只找元桐。若干天前,「护法」点了朱槿的外局。
“护法喜欢朱槿吗?”钟斐问小石子。
“当然,喜欢才会点外局吧,对了,护法也会玩飞刀。”飞刀像弯月划过,飞回来时托着一朵朱槿花,小石子又惊又羡,所以印象深刻。
恩客被撬,只有金钱受损。
恋人若是被撬,可就得以命相搏了。
元桐的性格内敛,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声色,就算愤怒也能隐藏得很好,而一旦爆发,必会置人于死地。这手段,绝不是朱槿能应付得了。
——桌上的壶,被投了毒,却遭星隐误喝了;元桐一不做二不休,手刃木槿,嫁祸给昏迷了的星隐。
——这推理很合逻辑。
可是,这解释不了朱槿为什么愿意呆在梨春院。
也解释不了他坐在梨花椅上的痛苦。
第10章 惹事不生非
【第十章】
云柳找上门来,想让钟斐点他的外局。梨春院规定,有外局,相公才能出去。今日是他父亲的忌日,他想去未艾镇唯一的庙——司命祠上个香。
钟斐欣然前往。
司命祠是供奉神明司命的小庙。在未艾镇人的眼里,司命执掌的不是性命,而是海上的风雨。所以守祠的人无需信佛或信道,却必须会观星象,并能推演出最佳出海时日——大约就是天气预报了,钟斐琢磨。
司命祠的石墙上,贴着字,之前是凶,而明天,久违的大吉。
守祠人,也被称为司命。
司命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两撇胡须,眼睛像老鼠一样溜来溜去。他八卦心重,少不了留云柳喝茶,问木槿的事,这事尽人皆知了。云柳添油加醋描绘一番,钟斐趁聊八卦的空隙,问「护法」是不是元桐的情人,要不怎么住在元桐的别院里。
云柳欲言又止:“他们好些年的交情了,掌柜的挺中意护法。”
司命却笑:“护法喜欢的另有其人吧?”
钟斐想,难道护法与朱槿的「奸情」大家都知道?
云柳会心一笑:“司命也知道?”
司命骄傲地说:“就老夫这对小眼睛,谁逃得过呀,老夫无意中看见的。也不奇怪,那个人虽不是绝色,但生性洒脱,自然不做作,人都喜欢。”
那个人指的是谁?
“慕竹,一个已经赎身的相公。”云柳很热心地解答了疑惑。
瞬间话题就转到了慕竹。
慕竹,也是风云人,与元桐并为花魁,想为他赎身的人排到海那头,可惜他不为所动。此人「只穿蓝衣」、「颇有胆识」、「赌术强,无人能敌」、「刀剑舞得好」,「性格洒脱」,都是好词,似乎很得人心。
两人八卦聊得飞起,钟斐在一堆花边八卦中,抓住重点:“慕竹也有真武艺吗?”
云柳点头:“好几次修真人喝醉滋事,都是他打下去的。”
这么强的人为什么会当相公?只能说是自愿的。在梨春院呆了十几年,两年前,慕竹忽说厌倦了,为自己赎了身,云游四海去了。时间正是,木槿来后不久?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