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琴座不眠》第96章


“苏瑟,人们真的愿意打仗吗?”
苏瑟不自在地往后退一步,他能说什么,能够说我其实是帝国的间谍,我就是想用战争翻覆一切,毁掉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毁掉这个吞噬了我所见过最正直最聪明人的垮掉的政权,而那些与我无关的人的命运我不在乎?!
这些闭目塞听、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就会被施以垂怜,那么游铮呢,他无愧于国无愧于民,那时候怎么就没有人来拯救他呢!
你那时候在哪儿呢,耶戈尔?那一套公理与平衡的说辞,难道只以生命的多寡而不以灵魂的高低来判定它蒙恩的对象?
但耶戈尔看不到他眼睛中暗含的潮涌,他只是感受到手下的肩膀轻轻颤动,耶戈尔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道:“对了,我想给游竞恢复名誉,你觉得呢?”
苏瑟猛地抬头,露出一个讥嘲的表情。
第115章 
“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游竞恢复名誉?”苏瑟淡色的瞳仁猛地缩小,看上去像一只被惹怒的猫。
“河岸军反叛的原因之一就是游家受到的不公!如今游不殊和游铮已经双双身亡,没有什么可弥补的,但游竞还在通缉名单上挂着!”耶戈尔握住拳头。
“别找这么荒谬的借口,耶戈尔。你现在给游家洗清冤屈,言静也也不会带着河岸军再重投共和国。”
耶戈尔尽力表现得平和,他声音迟缓,但不容否决:“我想要缓和双方的矛盾,事实上,如果陆名扬这一场赢了,我想和帝国议和。”
议和两个字斩钉截铁,使得苏瑟猛地一震,他勉强继续维持嘲讽的笑容:“议和,这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耶戈尔耐心地解释:“我们能保住还没有沦陷的行省,运气好一点,还能再收回几个,这也几乎就是百年战争之前共和国的疆域了。”
“你做梦,”苏瑟无情地打断了他,“狮子只差一口就能咬断猎物的咽喉了,凭借什么能够使他们放弃即将到手的整个天琴座,凭借你……”
凭借你和对方主帅的鸳梦重温吗?他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与耶戈尔立场不同,意见迥异,但他并不想中伤这个朋友。
“仔细观察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苏瑟。帝国并不是原先以为的铁板一块。输了一场战役,皇储就不得不亲自主持大局,丢了一个将领,他的臣子们就开始分崩离析。现在帝国的凝聚力不过是因为战局的紧张,是我们这些敌人紧紧地把整个帝国捏在一起,他们才能抱成一团。但战争结束后一切都会不一样,皇储失去了军事天才的光环,他将面对的是三股绞在一起的势力:傲慢的帝国人,鼠目寸光的移民,充满仇恨的原共和国人。这不是靠统治者的魅力就能解决的困局,必定需要从头开始建立统治的秩序。更可怕的是他没有可用之人,战争中运筹帷幄的谋士和将领并不意味着在和平年代也是称职的臣属。他如果像传说中那样英明神武就该预见到这一点!这样,对他来讲最保险的选择是拿回他祖先的地盘,那些居民们还没有完全忘记二十年前的帝国,他的统治也相对不那么容易分崩离析。”
他应当是斟酌了很久,说到最后久带病容的脸上泛起了激动的红晕:“如果我们再打一场胜仗的话,这个脆弱的联盟可能在战争结束以先就濒临破裂。我会亲自去谈判,并不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苏瑟长久的望着他的脸,问道:“耶戈,即使接下来的发展如你所说,你以为自己会获得感激吗?”
“不会,”耶戈尔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人民没有**版图的野心,但绝对不会容忍将国域拱手让人的屈辱。但现在已别无选择。”
“士兵们都愿意战死,那些阿尔戈斯的年轻人,我见过他们。”
“而我见过人间地狱,”耶戈尔安静地说,“在哈迪斯,满地都是流血的青年人,我在孤独的囚禁中听过他们之中的某些人在晴朗的天气里唱歌,而那时他们只能用那样的声音濒死呻吟……我感受过一个看守的脉搏如何渐渐失去跳动。士兵们拿着武器,他们的身后是国家和亲人,但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呢?凭什么让他们承担所有血和泪,就为了后代历史书上一笔无谓的光荣?”
他灰蒙蒙的瞳仁就像奥菲斯沉入黄昏的天空,再没有往日的欢乐与辉煌。但他一声声质问代替他曾经尖锐的眼神刺入人心。
“如果历史书非要填补那一页的空白,他们可以把我钉在上面。”
天边下起了小雨,雨丝如线,在卫星折射的光芒中,溶着淡淡的紫色落在身上。奥菲斯人所喜欢的衣服材质并不会被水浸湿,水滴只顺着耶戈尔的发丝滑下来,流淌到颈项和锁骨。
苏瑟忍不住替他戴上了衣帽,轻轻说:“你不能淋雨。”
耶戈尔更靠近了他一些,他现在看上去更像小时候那个水晶般脆弱的小娃娃,和苏瑟蹲在赫连家的花园里祸害玫瑰花。警卫们远远地跟着他们,不敢上前,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耶戈尔抬头看他,眸子不聚焦,但是神情带着一点点哀求的真诚:“我没有私心。曾经我做梦都想给游竞一个清白,但这一次我真的没有私心。”
他退开一点点,声音却压得更低,更为冷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陆名扬在一起,也许有什么企图,但如果你挡了我的路,我不会留情的。”
耶戈尔转身离开,警卫立刻跑步上前,拥住了他往执政院走去,就是这样浩大的阵势,严密的看护,他看上去还是单薄得马上要被雨打湿了一样。
苏瑟停留在空荡荡的雨路上,很快有人走上来,好心提醒他入夜的奥菲斯并没有战前那么安全了。自从卫城军开拔,首都星施行全面防空管制,但每天晚上都有平民私自驾驶星舰升空,试图在共和国全面沦陷之前逃出天琴座,流亡外星。内务部抓捕这些人时,很容易误伤无辜。
第116章 
元老会正式撤销对于游竞的通缉令,并且公开道歉的那一天,苏瑟还是忍不住去喝了个大醉。
游铮的葬礼后他就再也没回过两个人的家,一年以来一直借住在执政院,反正也没有执政官了不是。等到他辞掉秘书长的职位,索性搬回了苏家老宅,重新接管了自己所剩不多的产业——游竞揭竿而起的时候筹建军队的花费烧掉了苏瑟大部分财产,他再怎么富可敌国,也不可能独自支撑起一场星际战争。
苏家老宅自上一任主人去世已经荒芜了很久,反而赫连定失事之后,长袖善舞忙于交际的赫连夏闭门不出低调行事,母子俩共处同一个屋檐下,怨愤滋生。
苏瑟不能在家里喝酒,只能跑去卖劣质酒的小酒馆,战争打起来之后奥菲斯酒馆的营业额一日比一日高,有门道的人想办法,没门道的人坐以待毙不如麻醉自己,酒馆里就多是没什么门道的人。
他一头灿若白金的头发在这个地方太过显眼,奥菲斯的时尚是把发色乃至眸色搞得花花绿绿,但如此纯粹的色泽不易仿冒,不时有往这个方向投来注视的目光。切切私语间,已经有人认出了上一任秘书长的身份。
而苏瑟对于这些闲言碎语一概充耳不闻,他手掌抵着额头,虚虚地盖住自己的面容,另一只手不停给自己倒酒。
他腕间有通讯响起,苏瑟眯着朦朦胧胧的眼睛瞄了一眼,随即果断地关掉了。
那通讯不依不饶地再次响起,如此反反复复到苏瑟终于不耐烦之时,通讯竟然自动接通了。
陆名扬的影像出现在眼前,他摘下军帽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环视了酒馆一周,在苏瑟身边坐下,一只手虚虚地环住他,皱眉问:“为什么挂断我?”
苏瑟一巴掌试图把他挥开,自然只打到了个空,他捋了一把凌乱的金发,道:“你拿军用设备侵入我系统?按照军队纪律这是要论罪的。”
陆名扬坦然道:“军队的纪律现在由我说了算。你一个人来这种小酒馆,还不接我通讯,我能怎么办?”
那双绿色的猫眼就更愤怒了:“你还定位我?陆名扬,你当你是谁,也能管得到我头上!你不过是一条靠着卖主子升官发财的狗罢了!”
陆名扬沉默了半晌,嘴唇蠕动,最后叹气道:“我没有当我是谁,也没想管你。只不过一个负责战时秩序维护的朋友在酒精供应名单上看到了你,碰巧告诉了我。”
如今能源紧缺,为了防止有人使用热能源闹事,在酒馆购买酒水也需要认证身份,陆名扬也许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
苏瑟闭了闭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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