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8-历史的灰烬》历史的灰烬-第17章


一人;宇宙乾坤,惟他独尊。
第三部 造谣诽谤之研究
传说在三皇五帝时代,部落酋长们的办公室前都立有一根木柱,叫作“诽谤之木”类似我们现在的意见簿和信访接待簿,老百姓有什么意见就毫不犹豫地在这根木柱上大写特写,酋长们看见后也毫不犹豫地立即改进工作。当然他也可以不办,那部落会议就要处罚于他。不过那时候,当酋长没什么特权,反而要事事争先,为部落服务是他的职责,所以大家还心心相印,同心同德,彼此相安。那根木柱尽管刻得疮痍满目,倒也风雨不动,巍然长存。
但这种琴瑟和谐的日子慢慢地就维持不下去了。随着部落的扩大,战争的胜利,地盘和人口都扩大了的部落酋长觉得,再在茅棚里处理政务未免土气,且有失大国风度,徒然见笑于敌国。何况年来战事,收获颇丰,于是办公楼重建了,变得高大威风舒适。那根木柱虽然还是循祖宗规矩立在那儿,但酋长心里已大为不喜,好好的办公楼前立这么一根破柱子,太不协调,太煞风景了!偏有些懵懵懂懂的老百姓还在翻陈年黄历,继续做清秋大梦,仍然直然不讳地在木柱上大言指责:百姓当在风雨茅庐,酋长为何要建新办公大楼?酋长子弟无德无功凭什么也华屋高居甚至侵吞民财、倒腾紧要物资?酋长又凭哪一点要破坏祖传部落会议制、凡事独断?
当然,酋长见到这些不知死活的意见难免龙颜震怒,一气之下难免要杀鸡给猴看,不识时务者难免做了刀下鬼,死了难免还要背个阴谋家的罪名,连累子孙也成了贱民;却喜也有一二俊杰看时局大变心生上策,为保住那根木柱就在上面大写万岁、万岁、万万岁,写圣天子出百兽率舞、万民咸乐的颂歌。经过俊杰们的努力,那根木柱终于保住了,而且还换成高级石头的,雕龙画凤以表祥瑞,名字也由“诽谤之木”改称“华表”了。这一改不打紧,连累了“诽谤”的声名,从此“诽谤”原先“善意的批评”的含义荡然无存,它被赋予 “无中生有的污蔑攻击”的新内涵。
这一来,习惯了在“诽谤之木”上乱嚷嚷的“刁民”们,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怨气大了,自然就要寻找一个“出气阀”。终于,在实践摸索过程中,他们觉得编些顺口溜,口口相传倒能解气,这编顺口溜当时说法就叫“造谣”。于是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想法,老百姓就宣之于口,唱遍天下。这一唱有时候也能引起一些杰出领导人的高度重视,他们每逢春三月,万物化生的季节,就派干部摇木铎下乡,采集民间“谣言”——就是顺口溜,以供决策参考。但这一行动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一则好大喜功的领导人居多,真正乐于听批评的太少;二则下乡采风的干部并不天真,绝不干兴奋过头的事,免得将来落个“抹黑”的罪名,还是投其所好的好。渐渐地;这采风也多成了“雅颂”之流,只剩下满纸的歌功颂德。但老百姓可不管这一套,心中有气还是不断“造谣”, 这就难免上面不雷霆万钧了,于是钦赐“造谣”为“怀有阴险目的捏造事实”的专用贬义词。
说来,这些“造谣”也确实够毒的,譬如,“这个可恶的太阳啊,你什么时候死去,我宁愿与你同归于尽!”不是对这个制度有刻骨深仇的人不致于如此满含怨毒;有的人还利用民众喜欢听宫闱秘闻的低级趣味;散布无稽之谈,说什么领导人生活作风腐化,九曲深院里面糜烂不堪,“中遘之言不可道也”。难怪上面指控他们就像放蛊一样蓄意炫惑民众心智,煽动民变以期达到通过正常渠道达不到的目的。也许是民智不高的缘故,老百姓确实比较狂热缺少理智,仍然是谣言一出,万里会心;犹如歌下里巴人,和者上千;相反,上面辟谣就像歌阳春白雪,和者寥寥。谣言一出就不胫而走,其速如风,一路过关斩将,风行草偃,一如雪球愈滚愈大;说者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听者扼腕长叹,血脉贲张,恨不得马上就“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就是那些将信将疑者一观察自己周围小社会的腐*败也就不信也信了,而且现身说法效果更佳。这少不得就为觊觎神器者所用,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什么“十八子当有天下”,什么“大楚兴,陈胜王”啦……等等之类谶纬谣言纷纷出笼,播散天下,搅乱民心,如薪就火,势必燎原。若遇上年成不好,就要酿成社会动荡,朝代更迭就快了。
当然,谣言的危险性统治者比谁都清楚,从“造谣”、“诽谤”这两个词被永远囚上恶意就可看出。为杜绝它们滋生流播,历代统治者宣布的禁书谤书不知多少,从秦始皇焚书到清代文字狱至那段著名的以言治罪;数不胜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周厉王禁止民谤,以致人们道路以目;为了彻底消灭潜在反动派,有人的策略是以言者无罪为饵,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可是结果呢?民口之溃甚于河崩,厉王南巡,做了汉江之鬼;民众揭竿,崇祯上了煤山。总之是自掘陷阱,一个个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说来说去,还是要有大禹宜疏不宜堵的战略,采取高压政策,似乎一时风平浪静,安定团结,其实民怨郁结于心,不发则已,一发就地动山摇,势决死生,因而我们就不应高垒大坝堵截汹涌的民众激流,而应给他们分水沟,给他们“出气阀”,让他们有意见就在 “诽谤之木”——报纸上提出来,在部落会议——人代会上讲出来。官员们应像古代酋长那样立即接受民众意见,马上改进工作,如果官员们将民众意见当耳边风,或者敷衍搪塞、避重就轻,甚或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的说,那么人代会就应对之行使弹劾权直至罢免。这样就会形成一个上下沟通、政治公开、民主法治的秩序,那么民众就觉得诽谤造谣很无聊,诽谤造谣也就没有那么大的煽动力了,江山也就铁桶一般,万年不易。
第三部 只是想说说话
宋代有不杀文人的律例。历来对此颇有訾议,或曰,蔡京、秦桧赖此不死。我则曰,蔡秦固奸,罪不容诛,若无此律,定杀无疑。但同时,乌台诗案的苏轼,变法的王安石,反变法的司马光等都有被诛杀的可能。相比之下,宁让一两个秦、蔡苟活,以免一大批苏、王、司马之不免,算起来还不太吃亏。这一宁纵不枉、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妥协原则,颇有百家争鸣的味道。后来成为明清显学的程朱理学,在韩垞胄时代曾被称为伪学,其时理学代表朱熹在朝只有四十日,实在没有用政治权力搞学术霸权的资格。他的学术尽管被当权宰相鄙弃,可他并未因此沦劫。这岂不仰不杀文人律例之佑?
好文人、坏文人都自由地活动,总比好文人遭殃、原则上坏文人也遭殃的所谓机会均等要好。所以善良的人宁愿让少数坏文人不死,以便让大多数好文人得活。与宋代相反的是明代,有明一代是知识分子少有的几个黑夜之一。明太祖腰斩高季迪,世祖诛方正学十族,剥皮景清,油炸铁铉;魏阉时杀左光斗、黄遵素;严嵩时残害沈炼等。文人地位何其低也!然而坏人仍很猖獗,严氏父子、刘谨、魏忠贤等制造的冤案、残害的忠良甚至比嘟一代都多,弄得知识分子镇日提心吊胆,不敢说话。正气下沉的同时必然是邪气高张。
宋明两代在对待文人时奉行的政策尖锐对立,而两者的结果也挺耐人寻味。宋室南渡,虽是半壁江山、斜阳草树,犹可苟活一百五十年,及至大势去时,尚有文天样慷慨燕市,陆秀夫背帝蹈海。人心恋宋,天下士子习惯了赵氏的知识优越论,断断不敢去捧粗鄙暴虐的胡狄的饭碗。宋室善待士子,以致有此厚报。而当金人遗孽满清南下中原时,弘光仓惶南渡,其时若得贤人相助,上下精诚团结,犹可戮力王师,苦撑一个小南明,不让南宋专美于前。可实际上呢?贤人归隐,内哄不已;大敌门前,兄弟阋墙;前线流血,后方歌舞。等到最后的忠良史可法死后,大明王朝的臣子纷纷开城揖让,剃发留头,鲜亮的花翎顶戴替去了颤悠悠、轻飘飘的乌纱帽。
不诛文人,言者无罪。殷鉴在前,岂可不照?批评就是批评,不分善意恶意,不分建设性的破坏性的。批评只重事实,就是不符事实,也可闻者足戒。大不可先定框框,所谓善意的、建设性的批评就接受,反之不但不接受而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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