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的历史》第15章


English Edition)大为风行之赐,使得16到17世纪间的英国男女接触书籍的机会大增,新教徒改革运动也鼓励信众多多阅读圣经。
阅读不再是英格兰少数贵族的专利,而是普及至日益庞大的中产阶层。虽然男性识字率远超过女人,但是16世纪的最后25年,许多作家开始以女性为主要读者群,包括以描绘乳房闻名的李利、罗吉与葛林。当时的女人阅读各式书籍,从骑士浪漫史小说到宗教书籍,不一而足,她们对男诗人的情色描绘不可能一无所知。一如20世纪的女人从杂志封面、电视、电影、广告、黄色笑话里,得知自己在异性眼中的吸引力,16世纪的英国女人也知道乳房是男性欲望的目标,有的还漠视神职人员对“地狱之门”的抨击,故意穿着宽松紧身褡,半露酥胸。当时的观念认为胸部饱满是生育力的象征,也代表未来奶水充足,难怪及异少女(尤其是乡间地区)要不惜露出本钱!
在伊莉莎自一世时代,多数英国婴儿都是由母亲哺乳,但有钱人家也流行雇用奶妈。新教徒与天主教徒在此事上态度分歧,前者认为聘请奶妈哺乳孩子是罪恶,后者则不做此想。清教徒的礼拜仪式与宗教小册经常抨击不愿亲自授乳的女人,指责她们怠忽对孩子与上帝的职守。信仰差异使然,严格的清教徒女信众比较倾向自己授乳,相对的,天主教与温和派新教的女信徒哺乳比率便较低。
雇用奶妈的家庭中,有的是因为主母身体欠佳,无法亲自哺乳,有的纯粹只是为了炫耀地位。一位历史学者专研16世纪末、17世纪初的奶妈风潮,他说:“都铎王朝与斯图亚特王朝的贵妇甚少亲自哺乳,因为这么做会被视为是家道中落或过分溺爱孩子。”此外,专横的丈夫也阻止太太哺乳孩子,因为它会妨碍鱼水之欢。乳房作为男性的情色象征,逐渐压过它的母性功能,迫使许多上层女人挣扎在丈夫与孩子间,被迫为乳房选择归属。遗憾的是,伊莉莎白时代的女人甚少记录下她们对此事的真正感想。
大胆进攻属于男性的书写领域
但是到了17世纪时,英国女人变得比较敢言,在一些私人书信与出版物里表达了哺乳的渴欲。克琳顿(Elizabeth Clinton,1574-1630)在《林肯育幼院的伯爵夫人》一书说,母亲的哺乳责任可远溯至圣经时代:“在我们之前的母神,从众人之母夏娃、众信之母撒拉,到虔诚聆听上帝之语的哈娜与万福玛利亚,谁能否定母亲有哺乳孩子的责任?”
詹姆斯一世(1566-1625)的妻子安妮皇后也大力支持母亲亲自哺乳,理由当然和平民女性不一样。她不要皇家孩儿吸吮奶妈的乳汁,继承了奶妈的低下人格,她说:“我会让我的孩儿—国王之子去吸吮下民的乳汁,让仆人的血液来污染王室血统吗?”撇开安妮皇后不谈,当时的确有不少贵族女性公开支持亲自哺乳,并大力说服其他女性仿效。
英国女人也进攻了一向属于男性的书写领域,公开表达女性的情欲感受。女诗人伊莱莎(Eliza)的《献给友人:关于她的裸露乳房}}(To a Friend for Her Naked Breast)便勾勒了这种现象,讽刺“赞美”友人迎合短暂的潮流,大胆裸露胸部,其实是为了引诱“放荡的爱人”。伊莱莎警告友人说上帝无所不在“它会穿透裸胸看到罪恶,惩罚乳房之下的恶念。”〔见《伊莱莎的宝贝》(Eliza’s Babes),1652〕
17世纪另一位更具盛名的女诗人兼剧作家班恩(Aphra Behn,1640-1689),则将女性情欲书写推进到英国文学前所未见的境界,遭到“下流娼妓”的恶名低毁。她的名诗《砍下的杜松树》(On a Juniper…Tree,Cut Down to Make Busks)描绘牧羊女与牧羊郎的结合:“他喘息不止的胸膛,与她的乳房合而为一。”有趣的是,班恩在此诗中以嘲弄的口吻描绘遮荫两人燕好的杜松树,最后被砍下做成女人的紧身褡撑架,这种讽刺手法吻合了17世纪喜好嘲弄乳房的文化,英国王权复兴时期(1660-1688)的女性与法王路易十四(1643-1715)的宫廷贵妇可能喜欢这种调调,但是我怀疑不少妇女聆听了这些嘲讽乳房的抒情短诗后,会忍不住从酥胸里吐出深沉的叹息。
班恩有一个学生名叫伊菲莉亚(Ephelia),她的作品((爱的初探索》(Live‘s First Approach)透露出较多真正的女性情欲,她在《女诗集》(Female Poems,1679)中描绘男性的眼光如何触动她的心,使她祈求神圣的爱能“温暖他冰冷的胸膛,使其和她的乳房一般炙热”。此处,男人的胸膛与女人的乳房都是欲望对象。
乳房作为男性情欲的象征,与它原本的母性功能不断竞争,17世纪中叶的两个作品彻底呈现这种抗争,首先是著名的抒情诗人赫里克(Robert Herrick,1591-1674)在《茱莉亚的乳房》(Upon Julia’s Breasts)一诗中写道:
展示你的乳房,我的茱莉亚,
让我握住这环状的世间至洁。
我的唇轻吻你双峰间的光荣,
肆意享受你美好的乳泉所在。
另一个作品是墓志铭,它写着:
纪念
曼彻斯特的艾塞克斯郡伯爵夫人
汤玛斯奇克之女
暨曼彻斯特艾德华伯爵之妻
死于1658年9月28日
身后遗下8个小孩
6个儿子与2个女儿
她亲自哺育其中7个
她的孩子将群起
赞美她为受福者
追求肉体欢愉是天赋权利
文艺复兴时期的乳房情色化,是史上数波性解放高潮之一。在犹太基督教历史里,人类首度取代上帝,掌握了评断事物的权力,凡人肉身的重要性也首度超越圣礼,追求肉体欢愉成为天赋权利。法国人与意大利人掀起的这股性解放热潮,随即席卷了全欧洲,连德国也成为放荡性行为的温床,宗教改革家路德便曾大发雷霆道:“女人与年轻女孩在人前人后袒胸露乳,却没有人惩罚或纠正她们。”
14世纪圣母玛利亚掏出一只小乳房,成为神圣哺育的象征,到16世纪诗歌与绘画里四处可见的裸露乳房,这期间,欧洲经历了剧烈的社会与文化革命。因新政治、新经济与发现新世界而刺激产生的世俗欲念,取代了旧有的宗教世界观。在喜爱冒险的男人眼中,乳房成为另一项征服目标,一个可以自教士、传道者甚至女人与小孩手中夺取的东西。国王、画家、朝臣、诗人、探险家、色情业者都有权界定女性的乳房,某个角度而言,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女性乳房的主人。女人的乳房一度与宗教连结,现在则成为男性欲望的象征。
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常可见到男人的手放在女人的乳房上,表现触感之乐,也显示男人相信他们拥有女人的乳房。当时的德国绘画便有如下主题:一对相拥的男女,老男人的手放在年轻女郎的乳房上,女的手则伸入他的钱包,借此谴责男人的欲念与女人的贪财,为情色画注入道德主题。法国与意大利的许多绘画,都有男神或丘比特对赤裸女神、女精灵上下其手的画面,以当时的标准而言,只有上身赤裸还不算猥亵(那时也有春宫画,赤裸程度则毫无底线)。
男人的手放在女人的乳房上上,既是宣示主权、展现控制,也符合了墓杆教要求女性服从的训令,因为女人顺从丈夫是“自然之律”。历史学者盖朵(Joan Kelly Gadol)仔细分析意大利文献后,认为意大利女人就是在文艺复兴时期失去了优势,虽然她们可借由美貌得到爱情,“但是爱情的发动者通常是男人。”法国与英国女人的境遇则稍好。我们很难草率同意盖朵的说法,论定女人一定是被动的,因为文献无从透露隐秘深闺里的亲密行为;刺激乳房与乳头既然带来兴奋性感,不少女人可能很喜欢这种感觉,甚至主动引导男人抚摸她们的乳房。
至于公共领域里,也有少数女人懂得掌握美丽肉体的优势,跻身宫廷生活的中心,甚至掌握台面下的政治权力,和今日许多西方国家里的女人一样,她们的乳房被情色化,成为权力的象征。矛盾的是,在当时的女诗人笔下,女人(尤其是英国女人)虽然以美貌吸引了男人的爱,却应该说服男人真正重要的是她的灵魂。这种半推半就是一种极难拿捏的艺术,如果以乳房做比喻,那就是如何“若隐若现”才恰到好处。当然,盖朵的论点也有部分正确,在讲究求爱的文艺复兴时期里,女人可能丧失了部分权力,但是她们在面对男人的追求时,绝非全然被动无助,除非是被强暴了。对当时多数女人而言,她们还是有拒绝与接受追求者的权力。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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