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的晚风》第66章


深知温体仁本性的大学士何吾驺好意提醒说:
“此人机深,不可轻信!”
果然,时间稍长,温体仁就故意设下圈套让正直的文震孟钻。温体仁先唆使吏部尚书谢升弹劾御史许誉卿营求高官,因为这位许御史曾以中都凤阳失守而重参过温体仁,温体仁自然要还以颜色,然后便在谢升的奏疏上故意降低处罚程度,拟旨贬谪。深知皇帝性格的温体仁当然知道皇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必定要加重处罚,发回重拟,而耿直的文震孟也肯定要帮许誉卿说话、辩护。这样一来,文震孟就会与皇帝发生对立,撞到枪口上。
不出温体仁所料,崇祯帝果然认为原定处罚太轻,退回票拟要求内阁重议。温体仁随即提高了处罚程度,将许誉卿削职为民。耿直的文震孟自然不会同意,当即与温体仁发生了顶撞。温体仁则以帝意之名坚持己见。几天后,圣旨传下,许誉卿果然被削籍为民,文震孟则愤愤不平。
温体仁接着走了第二步。他向皇帝密报说,文震孟到处讲,言官(指许誉卿)被罢是光荣之事,这分明是讽刺皇上您赏罚不公等等。崇祯帝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气,一怒之下,罢了文震孟的官。文震孟入阁仅3个月,就被赶下台,创了崇祯朝的记录。大学士何吾驺也受到牵连,被罢了官。温体仁一箭双雕,一下赶走了两个政敌。
温体仁心机很深,手段老辣。当时曾有人这样描述温体仁的伎俩:如果他要推荐某人,一定嘱咐他人先出来提名,自己则跟附其后,暗处使劲,显得其正大无私。如果他要排挤某人,则故意予以宽假,但一定设下圈套,让皇帝发怒生气,从而改重处罚,他自己还落得人情。此法屡试不爽。从文震孟被罢免之事,可知此言不诬。
当时也不是没有人奋起弹劾温体仁的。朝臣如刘宗周、许誉卿,宗藩如唐王朱聿键,勋臣如抚宁侯朱国弼,布衣何儒显等等,都先后弹劾过温体仁,但都受到了处罚。更有一位名叫杨光先的千户,先准备好棺材,然后上书弹劾温体仁,结果被崇祯帝下令打了80大板,遣戍辽西。
自恃英明的崇祯帝,之所以如此倚信温体仁,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崇祯帝自己的性格及用人方式,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与温体仁权术手段的高超有关。
不过,温体仁虽如此工于心计,精通权术,但最终还是露出马脚。他忘了别人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崇祯十年(1637),温体仁接到常熟奸民张汉儒状告其死敌钱谦益、瞿式耜乡居不法的状子后,如获至宝,便想借机置之于死地,拟旨逮钱、瞿两人下诏狱严刑追查。没想到一向清高的钱谦益情急之下竟求助于太监曹化淳,请其援手。获悉这一情节后,温体仁立即上书崇祯帝,要求追治曹化淳之罪,却忘记了崇祯帝当时与太监的关系。崇祯帝接到其疏后,竟示之于曹化淳。曹化淳惶恐之极,竭力辩白,并最终弄清了原委,禀报了崇祯帝。深受蒙蔽的崇祯帝,一气之下,下令枷死了张汉儒,罢免了温体仁。圣旨传出,据说北京城中欢声雷动。回到老家浙江乌程县的温体仁,气急攻心,很快就病死了。
温体仁之后,朝廷党争也一直没有停止过。这种文官内部的斗争,到后来几乎就变成了争权夺利的代名词。在这种情形之下,统治帝国的这些大臣们又有多少精力去处理朝政、应对时局呢?更何况他们本身的能力原本就平庸不堪。
明季文官的普遍无能,可以说是到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步。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这里仅以内阁为例。
内阁是当时最高决策机构,朝廷大事,基本上先由此决策,再由皇帝定夺认可后即付诸实行。按理说,进入内阁的大臣应该个个是精明能干之人,才不枉担此重任。然而,纵观崇祯朝阁臣,真正具有干练之才的并不多见。
阁臣的选拔,虽需一定的程序和条件,但真正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皇帝手中。崇祯帝选拔阁臣,一度曾以抓阄之法来决定人选,把这种大事视作儿戏。后虽弃之不用,但崇祯帝的个人倾向仍是决定性的。现在看起来,被崇祯帝看中而选入内阁的,似乎也没有几个真才实学之人。
如在崇祯帝即位之初,通过抓阄被选入阁的阁臣周道登,就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人物。某日,崇祯帝御经筵,问他道:
“‘宰相须用读书人’当作何解?”
周道登竟回答说:
“容臣等到阁中查明回奏。”
对这种迂腐之言,崇祯帝开始十分不悦,到后来也只好一笑了之。他接着又问:
“近来诸臣奏疏中,总有‘情面’两字。何谓情面?”
周道登竟又答道:
“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这种回答,竟然出自堂堂阁臣之口,令崇祯帝哭笑不得,就连边上的太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再如稍后的另一位阁臣郑以伟,据说是过目不忘,学问很好,但就是不会票拟。对此,他自己也很着急,曾自叹道:
“我记诵万卷,却窘于数行(指票拟),竟要被后进所看不起!”
他有一次甚至把奏疏中的“何况”两字,误以为是人名,竟在票拟中随手写道:
“何况着按、抚提问。”
直到崇祯帝改正发回后,他才恍然醒悟。
这种成为一时笑谈的书呆子行为,当然只是少数。但当时阁臣之选,多重翰林、进士,却也是实情。这些人虽有文学之才,但不谙政务,不熟吏事,很难有经世作为,更枉谈因时应变以济时艰了。这确实是当时阁臣普遍存在的问题。
像周延儒,状元出身,出道很早,在当时也算得上一个才子。他在入阁前入阁后也都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来应对时局,除了揣摩帝意迎合讨好外,好像也没有特别之处。再如在阁长达8年而且做了4年首辅的温体仁,更是个无能之辈,而恰恰是这种庸才,却能长居高位。
第六章 罪己诏颓靡的士风(2)
温体仁不仅无能,而且还在皇帝面前以无能为荣。当崇祯帝召他询问兵饷诸事时,他竟然说:
“臣原先以文章待罪禁林,皇上不知臣笨而把臣拔到这个位置上。盗贼越来越多,真是万死不能塞责。然而臣虽愚笨无知,但票拟时却不说假话。兵饷之事,只有靠圣明裁决。”
温体仁身居如此要职,竟然以愚笨为借口,把军政职责推得干干净净,而崇祯帝竟然不治其罪,不去其位,反而觉得温体仁笨得可爱,笨得忠诚。说穿了,就是因为温体仁在说自己笨的同时,衬托出了崇祯帝的英明,崇祯帝听了十分舒心。在舒心之余,崇祯帝大概也觉得有自己这么英明的皇帝,大臣稍微笨一点,也无妨大局。
温体仁所引用的同类,也大都是平庸之辈。对内阁中的温体仁、王应熊、吴宗达3人,当时有一段民谣,专门予以讽刺,民谣称:
“内阁翻成妓馆,乌归、王巴、篾片,总是遭瘟。”
温体仁是乌程人,王应熊是巴县人,所以取其籍贯谐音,分别被名之为乌归、王巴,而吴宗达也因无所作为,被人讥之为篾片。事实上,这种说法也没有冤枉他们。温体仁等人在阁之时,内乱外患加剧,尤其是农民起义军越演越烈,而他们不仅未曾有什么大的建树,反而误事坏事不断。
如在崇祯七年(1634),当时农民军已遍布各地,形势相当危急,而身居相位的温体仁竟对山西巡抚吴担骸 ?br /> “流贼,癣疥疾,不足忧也!”
但是,就在1个多月后的崇祯八年(1635)正月,农民军竟火烧了中都凤阳和皇陵,天下震动。温体仁对形势判断的水平,由此可见!
又如崇祯九年(1636)九月对卢象升的调动,也可以充分说明温体仁的为官之道。当时中原战场的形势,一度曾十分有利于朝廷。但就在此时,镇压农民军最得力的前线大将卢象升,竟被召入援京师,从而给农民军以极好的喘息机会。更不可思议的是,卢象升旋即又被改调为宣(府)大(同)、山西总督,负责他很不熟悉的边事。卢象升的调离,使农民军失去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而朝廷的剿灭局面也因此而日陷困境。卢象升的调动,名义上虽是由崇祯帝主持,实际上却是由温体仁操纵。温体仁不满卢象升不为己所用,又忌其功高,于是明知其不习边事,却仍力推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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