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第170章


焦志昆心中这么激愤难平,便觉得来此的错悮,还是趁早离去的好,便想到:本省之内还值得一游的就是泰岳了,然后便可西去中州。想定之后于是向那里走去。
泰山,西南自东平起,东北和鲁山相接,绵延四百里;而游山览胜则只在泰安北侧之主峰玉皇顶一带;登上南天门观日峰看东海日出为最壮丽。余下有“经石峪北齐磨崖石刻之《金刚经》”。此外还有黑龙潭等处景观。
焦志昆几日跋涉来到这里,但见的山上山下遍是游人。他投店安顿好之后,这日早饭毕,便杂在人群里挨挨挤挤的各处走、各处看。这时正当初夏,所到处满眼青翠,一片绿海,只有那山间小路上蠢动着的人们,一个个蚂蚁般的佝偻身腰,攀、爬、登、跃。一些红男绿女相携相扶,中间又不时的夹杂一两付滑杆,上坐些衣冠楚楚,肥头大耳的阔老,或油头粉面,雍容华贵,妖声妖气的娇太太,他们像似比爬行的人们不耐热,虽是才初夏,都已打着阳伞、手执羽纱白扇搧着凉风儿了。滑杆下的抬夫们个个赤着肩、光着脚,喘吁吁、汗津津拼力跟上人流去。焦志昆看到这景象,突兀的想起孔夫子所讲的“仁爱”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来。他心想:那些碑石上的颂圣之词,就是这些坐滑杆的人所为;这真是“老鸹叫给乌鸦听、猴子敬奉孙悟空——同道爱同道、一行亲一行”。焦志昆边走边想,最后自忖着,做尊贵的人,做不到,即使做到他也不忍;做卑贱的人,他不甘心。于是感到人生的黯淡。
焦志昆信步而游,游游歇歇,山上山下转了两三天。然后离开泰安,向中州而来。从此之后,先后十二年,他从河南,经湖北,下江苏,走安徽,转浙江,到江南,至湖南,历两广,折四川,越秦岭而上陕、甘;然后东来山西,直隶,最后又回到山东。整整游历了大半个中国。他行行住住;行时访古览胜;停留时便歇脚读书,做些他想做的事情。如游侠四方,扶困济危,交结同气朋友。
焦志昆到河南,在开封逗留时,寻访了宋都遗迹和岳武穆大破金兵的朱仙镇。于洛阳游览了些佛寺,僧塔及古都残痕。少不得又入嵩山观瞻了少林古刹和郭守敬观星台遗址。总之焦志昆此际是一身轻快,放浪形骸,从容潇洒,无拘无束;因之,他东到蓬莱角,西至娥眉山,南览天涯海角,北游万里长城。他就这样逍遥自在的,每每都要适时应景:他到杭州时值秋季,但是为了欣赏“西湖三月景”,就肯在僧舍读书一冬,等到来春观赏过“三月景”才肯离去。
焦志昆在他人生黄金年华的这番游历,可算是披阅了万卷书、行过了万里路;自觉算是阅尽人间万象,洞明了世态人情;于是打定了注意,从此可以栖身岩穴,静观世事变迁了。于是便再到父母墓前叩拜一番之后,也不走那些拜师受戒的俗套,就换上道装,当了道士,自称不平道人。他地方走的多了,也无心去寻什么名山大观,只在闲游中,偶然发现梁山下这处古窑场处人踪稀少,山水合宜、地面平坦,又有一眼洞穴;况且就地理位置看此地处于黄河、运河三角点,东西南北水路交叉,出行四方甚是便当。更要紧的是,此地可以从运河上把握京师命脉,诊出朝廷举动行为。想了这些就在这儿依山靠洞结草为芦栖下身来。二年之后经过四出募化筹集,才修筑下这个小小宁封祠。
鸦片之役后,各地民情骚动起来,处处都有秘密会党在活动。山东、河南一带的捻党、八卦教已成燎原之势,不时群起抗击官府的横征暴敛。运河上的船民,因被洋船海运所挤而失去生业,便时时发生水上凶案。
焦志昆此际虽称道出家,但人世常情岂能断绝,出于同情,便时常暗中给予那些抗官、越货的贫民们以帮助、掩护。而那些暴乱者中大多数就是捻党、教派中人;故此,积久浸染,逐渐便和这些会党建立了联系。郑鹄、丁刚他们东平湖上一班人也就是这么结识了不平道人的;并且又因地处毗邻,交往频繁,往来就更为密切。故此,今天听说韦通遭捕,他如此的情急,而自告奋勇前去打探消息。
四十四荷溏一段哀情史(1)
四十四隐宁封祠仗义挺身代探刺
荷溏一段哀情史都因两情难自持

不平道人假作化缘,一瘸一颠的往东平府城而来。过运河东岸四、五里处有座娘娘庙,因为庙小,所以没有尼姑住持。不平道人来往路过这里总是喝喝咧咧的唱着道情歌儿,随手烧一炷香;这倒不是他崇敬庙中的神祗,只是让地方上人们看着他肯做傻事,多多熟悉他,遇到事情头儿上,都会说个:“瘸老道半疯半癫的,能有什么事!”这样,纵有点什么不慎之处,人们也不把他当回事。这天他来到这里,早见那庙侧莲溏边的老枊下坐着四、五个老汉在聊闲天;一群娃娃在水溏边捉鱼、戏水。道人望着这些,远远就开始摇头摆脑的唱起歌儿来:“三月里来三月三,王母娘在西天,西天开了橎桃会,请来天宫众神仙。琼浆玉液琉璃盏,龙肝凤髓玛瑙盘。我老道受邀去赴会,喝了七十二大盏,一醉长眠一千年,醒来成了活神仙。瘸又瘸癫又癫,山东道上走几遍,啊弥佗佛!拜谢娘娘接引缘。啊伊呀哟;啊伊呀哟!多结尘缘是好神仙——”
树下的人远远听着他唱了过来,便有一人打招呼:“瘸老道,又往哪去呀?是进城吗?”
道人听到招呼走近树下,一面应道:“是啊,要进城化些香、烛钱哪!”
几个老汉都摇头摆手,齐说:“那你就拉倒吧!夜里官府抓了伙乱党,怕再有乱党来闹事,这阵城门关口都加了兵把守着呢。进出行人都搜身摸腰的盘查,说不好打的打抓的抓,你去化缘什么要紧?就别去讨那个麻烦了吧!”
还有一个说:“不光是抓了乱党一宗哪,湖上的那伙人,昨晚杀官兵后,乘黑儿逃走了;还一把火烧了水套大苇荡,官兵给烧死无其数这场祸闹大了!官府正在红眼发疯的时候,人们都躲的远远的,你倒还往前凑上去呀!”
不平道人听了后,哈哈笑道:“无量天尊,善哉、善哉!难道说我老道还能成个乱党吗?它乱也乱不到我瘸道士身上来呀!我怕的什么?好吧,多谢您众位关照。贫道还是得去走走。要不,菩萨断了香烛,我就罪过不起啦!”说着,打个稽首,一面摇摇摆摆,口里唱着往城关而来。好一会儿来到关前。这里果然盘查甚严,一些进出城的人被兵丁堵在那里,吵吵嚷嚷,一派喧哗。道人挨到跟前,兵丁们素日常见他瘸来瘸去的,问了问便放他进去了。
不平道人进得城来便向那衙门左近处挨去,走走看看、站站听听,只见今天这一带人脚甚是稀少,处处显现着一派肃杀气象。蹒跚一回见街上是寻觅不出什么消息了,便走进一家茶楼,寻座儿坐了,要了一壶茶慢慢喝着,注意听着各座上的人们谈话。不过都是窃声私语谈那昨晚湖上捻党抗兵起反的。也没有什么更详尽消息,觉得这里也无甚意味,便想要走。就在这时,忽见几个兵丁走了进来几个兵一面走一面骂骂咧咧的发怨气:“妈的,老子跑了一宿,不说让回去歇歇,还叫去那里加岗!人是官的,肚子可是私的,觉不让睡,连吃饭的工夫都不给,这叫什么事!他们官老爷敢情是的,都骑马坐轿的,回来就躲进后堂吃、喝、抽;都是肉长的,就不体量一点儿人!”
另一个拦他说:“大虎头,你是个搠嘴骡子不值驴价钱——贱就贱在这个嘴上;宿半天的累都挨过了,这会儿换下岗来就算了,还这么牢牢骚骚有什么用?再说这又是一时的紧急忙乱,安置不周,何必这么乱嚷嚷,万一让人听见,不抽你皮鞭子才怪呢!”
不平道见此情景便放慢了喝茶,沉住气,不在意的样子,暗自观察动静儿。
“什么?一时的?你说的轻快!这伙乱党不收拾了,那大狱能含糊吗?不得天天加人加岗防守吗?”大虎头的火气虽是稍减了一点,可还是忿忿的。
“嘘,小声一点好不好!”他们一边入座的时候,其中一个老鼠眼、骡子腚样儿的兵丁扫瞄周围一眼,制止大虎头说。
道人明白,这是加派去守大牢的营兵。从这不是可以断定韦通一伙遭捕的人肯定是被打入大牢了。这时那几个兵丁都不再扬声吵骂,只管喝茶低语着。又喝了一盏茶,道人就离开茶楼,在街上绕了一遭就往南街口“德善号”香蜡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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