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哭出血来了,是因为我将所有药丸一次性服用?倘若真是如此后果,我也认了,很久以前对于眼睛的治疗,我早已认命了。
其实,我不该强求,看到虢侯还活着,我不应该哭,不应该难过。他虽忘记了我,可他到底还活着呀。
原先不是曾说,千里迢迢来西北,就为了能看他一眼,看到他平平安安么?
他现在很好,有两位猎人的保护,待到信等人找到这里,虢侯自是又可回去当他的虢国国君。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一切都会美好,一切都会幸福……
又是那种感觉,是我做梦,还是真实?那双温柔的手正在抚平我的眉头,嘴里还喃喃说着话。
他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楚,迷迷糊糊间,只觉他说话的时候,我的心会跟着痛。只是辨不清真实,辨不明梦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的中午,堂上已没了虢侯的身影。
我想要问丽文二妇,昨晚虢侯可曾回来,可有人到我房里?张了张嘴,竟问不出口。
丽担忧地道:“夫人昨夜似是陷入昏迷,叫人好生担心。”
我昨夜昏迷了?怎会,我纵然睡着,却未昏迷,我能感觉到那双抚在我头发眉间的手是如此温暖。
不过,也许,我确是昏迷了,难道我还要奢望是虢侯半夜来我房间为我抚平眉头么?
丽端来米粥,我却食之无昧,眼睛的模糊越发明显。到得后来,我未敢再挪脚或是拿东西,只静静的坐在院里的梅花树底下,发怔地看着在我模糊的视线中关掩的大门。
从早到晚,一坐就是一天。
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我从未再与虢侯碰过面,每次醒来,他俱已出去,待他回来我恐已睡着。惟一不变的,是那夜夜抚在我眉间的手,温柔、暖和。
可惜,不止丽文二妇,就连强兴二人也说我在做梦。他们都道我是虢国夫人,身份尊贵,谁人敢半夜进我房间,况且他们并未见着有谁人进出。
“那么,虢侯呢?”我终忍不住问。
“虢侯身体有伤,尚未痊愈,打猎回来便回房休息,不曾出来。”猎人兴肯定的回答。
“如此。”我不想再这问题上纠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日下雨,他没有外出了罢,我可以见见他么?”
“夫人说哪里话来,自是可以。夫人请。”猎人兴似是诧异地与猎人强交流眼神,随即引领我往虢侯的房间走去。
我走得极小心,生怕看错陈设,撞倒了发出声响惊动虢侯。
掀开帘子,只见虢侯在写字,他的神情安详,运笔有劲。
看了好一会儿,他似没发现我站在门口,继续写着他的字。我努力细看,才发现他写来写去的,只有一个“静”字,我不明白他写的是什么意思,却清楚,接下来自己要说的是甚意思。
“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轻轻地吐出这几字。
虢侯似愣了愣,停了一下,直到手中的静字写完,他才望向我,满脸的讶异。
“听强兴二人说,是在山林发现你的,只有你一人,想必与你的家人失散。难道,你不想在这里住下去,等着他们来接你么?”
“不等了。”我微笑着说:“是我任性,不该贪图玩乐擅自离家出走。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我要回去了。”
“如此。”虢侯低下头,继续写字。却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写的字不再平稳,隐隐有些颤抖。
想必,是他的伤又令他痛了起来,以致手拿不稳笔罢?
放下帘子,我快步回房,很怕眼泪会在此刻涌出。
晚饭时,丽和文做了许多美食,兴还说肉羹味美,是虢侯亲自打猎所得,让我多食些。
也不知是否烛光暗淡,我拿匕舀肉羹时,竟然拿空,手僵在了半空。
不知道他们是否看出我的不妥,我僵笑着说:“忽然觉得肚子不饿,想要晚些再食。”
说完,我匆匆逃离饭桌,躲进房间。
努力,雅,你一定要努力,一定不能让他看出你有事。你一定要睁大眼睛走出院子,离开他们的视线。你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血泪越流越多,我恨自己,为何不能做到冷静。
实则,我还是害怕的,是么?
说什么只要看他一眼,见到他平安,我便回转。可如今,就要眼瞎了,从今往后就再也看不到他的面容了。
我是害怕的,对,我心里一直都很害怕。
深呼吸,抹泪,尽力让自己保持良好的心情。只有这样,才不至于看不清楚事物,忙乱出错。
既然决定离开,就不该再舍不得。既然他选择了遗忘我,又何必再给他添置负累。
仔细想来,是我太笨,没有察觉。
须知强兴二人并未见过我,若非虢侯描述,他们怎知我是虢国夫人,一眼便喊出我的身份?
想来他们在山林出现,并救我回到这里,大概也是虢侯的授意罢?他得知我孤身入险地,所以很着急的派他们来寻我,但又不愿再和我纠缠痛苦,所以就装作失忆,不见面不说话,极陌生的相处。
是这样么?我的猜测是真的么?
一夜无眠,难以入睡,另一房间里的那个人,是否也是一夜无眠?
清晨上路,没有过多的客套,接过丽和文为我准备的些许干粮和水,就上路了。
原以为我会很沉重的离开,原来当决定要走的时候,我的心已经不再沉重。
“我虽不认识你,却觉得你一定是个好女子。如此孤身上路,我实不放心。要不,再等等,我让强去找你的家人,让他们来接你,可好?”
这是我走时,虢侯对我说的惟一的话。不是惜别,不是留恋,也没有痛苦,只有邻里乡亲的关怀。
那么,他其实是真的忘记了我,昨晚想的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苦笑,掩饰心底的失落,婉拒了他的好意。将怀里珍藏的从草原深沟捡到的那只木笄轻轻放到虢侯手中,手抚手的握紧木笄。
“珍重。”不再多言,不再逗留,头也不回地顺着强兴二人指引的道路,往雁塔方向走去。
也许回头,能见到我期望的模样,也许不能。故而,忍着别离痛,不敢回头。
行行复行行,在走出山林前,我的眼前终于陷入了黑暗,再也不能像那次的奢望着次日恢复光亮。
完全不知自己走到哪里,或许离雁塔近了些,或许走回到距离犬戎相近的地方。
干粮和水在我某次跌倒后,就没再捡回来。
我已经是运气,在这下过雨的林里,只是丢了干粮,没将自己丢入深沟或是陷阱里。
如果珍在,她一定会问我,为何要离开虢侯。有时想了想,我真的只是不愿再给他添负担么?他若真的记得我,会介意我是负担么?
或许,我只是想圆虢侯的愿望,既然不相识,何必再相见!
幸好珍不在这里,否则耳根哪里能清净。只是我必要走到远离虢侯的地方,说好了离开,就不能再见,徒惹伤悲。
不知道在这山林里待了多久,看不到日出日落,却也感觉得到时间一天天过去。最初也只听得到风声,渐渐地再后来,隐隐听到人声,似乎很多、很杂,时远时近。
是猎人强他们来打猎了么?
我惊慌着摸索前进,不知被杂草树根绊倒多少次。身上也不知道痛,只想着躲起来,不要让他们看到我眼睛盲瞎的丑陋模样。
跌跌撞撞,也许是又饿又累的缘故,我再也没有站起来。
※※※※※
——子煦,倘若雅跟你走,日后无论富贵与否,你可会媵妾?
——是去永巷,还是留在朝阳殿,寡人只要你一句话。
——母亲死了,她是因为我而死。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
——你为谁求情不可,偏偏要为兰美人求情!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有多乱,有多痛!
——原以为我作为一国之君定能保你无恙,定能保护好你的母亲,可是……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得你如此伤痛,雅,子煦无能。
——雅,莫怨我,莫与我生分,可好?
——与雅平淡度日,白首偕老,远离纷扰,是子煦之愿。
——你果真认错人了,我不叫子煦,你也不是我的妻子。
——我虽不认识你,却觉得你一定是个好女子。如此孤身上路,我实不放心。要不,再等等,我让强去找你的家人,让他们来接你,可好?
眼泪已经流干。
既便夜夜做这些梦,脑海里不断地回想与虢侯的点点滴滴,心再伤再痛,也流不出眼泪了。
据说是斐带人到处寻我,最后发现我昏倒在泥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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