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第60章


按说王舆是立有大功的,但是齐王嫌忌他曾替赵王为虎作伥,于是不升不降,王舆依然只是左卫将军。王舆对此当然是很不满的,不久齐王又给淮南王平反,王舆在不满之中又增加了不安。正好当时东莱王司马蕤对弟弟也十分不满,两人就一拍即合。
东莱王的不满来自贪心不足。此前他已经加官大将军,兼后军将军、侍中、特进,食邑也增加至二万户,不过东莱王不满足,他向齐王要求开府,被齐王拒绝。齐王说,武帝的两个儿子吴王和豫章王都还没有开府,你先等等再说。
东莱王是个好酒的粗人,他简单的大脑肯定经不起王舆的挑拨,也肯定不能策划细致周到的政变,所以政变还没开始就已经注定会以失败告终。东莱王按计划向惠帝上书检举齐王专权,但王舆还没来得及发动兵变,齐王就已得到风声,将王舆抓捕,夷三族。东莱王一下子慌了手脚,王舆被捕的当晚,他只想着逃跑,穿着便服与几个奴仆在洛阳城里四处躲藏,结果发现根本走投无路,只好回到府邸等候处分。
东莱王被免为庶人,不久之后被封为上庸县王,然后又贬为微阳侯。这种贬封实际是变相流放,上庸内史陈钟想奉承齐王,就把东莱王给暗杀了。可惜齐王并不领情,惠帝下诏诛杀陈钟,恢复东莱王的封地,以东莱王的礼节下葬。
东莱王事件进一步损害了齐王的声誉,也挫伤了齐王对亲情的信心。豫州是齐王的根据地,齐王在洛阳执政,北海王司马寔被任命为安南将军,假节,都督豫州诸军事,代替齐王镇许昌。东莱王事件之后,齐王对这个弟弟也不敢信任了,司马寔于是被留在洛阳,担任侍中、上军将军。由时任尚书的范阳王司马虓接替司马寔出任安南将军,持节,都督豫州诸军事,镇许昌。
范阳王是司马懿的弟弟司马馗的孙子,当时三十一岁,此前一直以风流名士的面目示人,史书上说他“少好学驰誉,研考经记,清辩能言论”。齐王派范阳王出镇许昌,也许就是看重他是一个不通世情的名士,便于控制。但是齐王低估了这位族叔,范阳王也是一个枭雄,他是“八王之乱”后期的风云人物,出镇许昌就是他参与政治角逐的起点。齐王正在失去豫州,失去根基,成为无源之水。
执政一年,齐王的威信快速流失,朝野上下对他的非议与日俱增。齐王背上一系列罪名:骄奢、僭礼、专权、任用奸佞……其中有些是欲加之罪,有些则是齐王自找的。齐王在执政期间完全把惠帝视为空气,有近一年的时间没去朝觐,诸大臣议事必须要到齐王府请示意见,并且见面时要向齐王行跪拜礼(这一点不排除有人特意在阿谀奉承,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向齐王下跪);臣子的奏章也必须先送齐王府,审阅通过之后才能递交惠帝。有一个叫桓豹的殿中御史挑战了齐王的权威,直接向惠帝奏事,齐王竟然派人将他活活打死。此事的影响十分恶劣,史书上说“于是朝廷侧目,海内失望矣”。
以上种种表明,齐王也没有克服权力对于智力的侵蚀,他得意忘形了。
五、三谏不从
永宁二年(公元302年)三月癸卯,年在幼冲的皇太孙司马尚夭折了。
晋朝医疗水平低下,儿童夭折的情况比较常见,连皇室也不能幸免,当年文帝司马昭有七个儿子,夭折掉三个;武帝有二十多个儿子,夭折近一半。不幸的是司马尚身份特殊,他是愍怀太子劫后仅存的儿子,也是惠帝最后一个嫡系子孙,司马尚一死,谁来继承皇位呢?
于是纠缠惠帝朝十年之久,引发过多次政变的皇嗣问题再次浮出了水面,倒霉的齐王何其不幸。
当时武帝还剩五个儿子、若干孙儿,等他们死光了才可能轮到齐王,所以按血缘亲疏,齐王是肯定不可能成为嗣君的,他要做的是从武帝的子孙中选出一个来,立为皇太弟或者皇太子。
这本是齐王投桃报李的良机,他可以立成都王为皇太弟。成都王当时手握重兵、誉满天下,被立为嗣君那是人心所向,如果齐王顺水推舟促成其美,那么齐王这个中央执政者与成都王这个地方上最强藩镇将结成牢固联盟,无人能够撼动。对于国家而言,对于齐王、成都王个人而言,都应该是件好事。
但是齐王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权力,惠帝只是一个泥塑的神像,如果成都王被立为皇太弟,那么他就理所当然地成为朝政重要参与者,甚至成为执政者。齐王独断专行惯了,让他分权无异于虎口夺食。
同样的道理,齐王也不可能选择武帝的其他几个儿子,长沙王、吴王、豫章王因此也被排除在外。齐王于是从武帝的孙儿中挑选皇嗣,最后他选中了年仅八岁的清河王司马覃。司马覃是第二任清河王,他的父亲司马遐已经在两年前病死了,所以司马覃对齐王不构成任何威胁。
齐王拿定主意之后才到邺城咨询成都王的意见,这种事成都王无法毛遂自荐,即使并不情愿,也只有吃哑巴亏,表示赞成。
于是永宁二年八月癸卯,惠帝下诏册立侄子司马覃为皇太子,天下大酺五日,同时又给齐王升官为太师,东海王升官为司空。
齐王此举算是把成都王彻底得罪了,在成都王眼里,齐王这是在以怨报德,自己做出如此重大的让步,最终却一无所得。这种心理可能是成都王转变对权力态度的重要原因。
而齐王得罪的不仅仅是成都王,还有长沙王,甚至得罪的更深。论长幼,长沙王是成都王的兄长,排行更靠前;不过以长沙王的智慧,当然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成为皇太弟的,他恨齐王另有理由。
司马覃并不是武帝的长孙,在司马覃之前的还有楚王的儿子司马范。齐王认为司马覃是清河王正妃周氏所生的嫡子,也就是武帝的嫡长孙,所以他舍弃了司马范,但这只是一个借口,真正原因是司马范不好控制。长沙王是楚王胞弟,司马范如果被立为皇太子,他必定亲近长沙王而疏远齐王。
齐王确实心机深沉,可惜这心机加速了他的死亡。
当时有许多人已经预料到齐王难有善终。担任齐王主簿的顾荣与东曹掾的张翰就很担心自己会给齐王陪葬,两人于是终日酣饮,不务政事。顾、张都是旅宦洛阳的江南吴人,结果仕途险象环生。张翰因此感到厌倦,他原是豁达之人,被人比做名士阮籍,被称为“江东步兵”(注:阮籍曾担任步兵校尉,世人因此称之为“阮步兵”)。不久秋风萧瑟洛阳渐寒,张翰想起南方温暖的家乡,想起江南的菰菜、莼羹、鲈鱼脍等美味,张翰于是长叹说:“人生贵在惬意自得,何必要为功名爵位这些身外之物羁宦数千里呢!”
张翰决定抛弃官职返回江南,临行前邀顾荣同行,顾荣苦笑不已,张翰明白他的意思,说:“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像你这样享誉四海的名士,会被盛名所累,难以脱身世外。我本是志在山林的闲云野鹤,没有声望,所以来去自由。我先回江南了,你要谨言慎行,以防卷入灾祸,要给自己留有后路。”言罢,两人挥泪作别。
顾荣此后整天沉醉,他的内心苦闷不已,写信给朋友说:“我作为齐王主簿,常常担心会有无妄之灾,每每见到刀与绳,就有自杀的冲动,这种惶恐是你们无法想象的。”
后来齐王看顾荣实在是不称职,但他是江南名士享誉天下,不好责罚,于是将他转调闲职做中书侍郎。这正中顾荣下怀,顾荣做中书侍郎之后就不再滥饮,于是就有人很奇怪,问他:“为何前醉而后醒呀?”顾荣担心消息走漏得罪齐王,只好继续假装酒鬼。
对比于顾荣的明哲保身,另一名来自江南的齐王僚属则要尽职得多,这个人是就任于大司马贼曹属(一个负责治安的机构)的孙惠,来自吴国富阳。
孙惠替齐王分析形势,他说,自从惠帝即位,十一年来“人不见德,惟戮是闻”,“历观前代,国家之祸,至亲之乱,未有今日之甚者也”。对此人人都是有责任的,而执政者必须做出表率,长沙王、成都王都是“鲁、卫之密,国之亲亲”(注:这是套用西周初的典故,当年周武王分封诸侯,鲁国国君姬旦、卫国国君姬封都是武王的弟弟),他俩“计功受赏,尚不自先”,齐王却独揽朝政,这种行为就是“弃五岳之安,居累卵之危”,不仅有损声威,而且还会引来灾祸。
所以,孙惠劝齐王将政权移交给长沙王与成都王,解职归藩,这样才可以避开祸难,并且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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