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第61章


所以,孙惠劝齐王将政权移交给长沙王与成都王,解职归藩,这样才可以避开祸难,并且能够获得清誉。
孙惠是在白费口舌,史书上说“冏不纳,亦不加罪”,冷处理了。三谏不从为逐客,孙惠于是辞官避祸,逃回家乡江南富阳去了。
孙惠的不辞而别并没有引起齐王的警觉,据说当时齐王依然大宴小宴不断,莺歌燕舞,心情十分闲适。
于是有侍中嵇绍屡次劝诫齐王居安思危,无奈齐王总是阳奉阴违。
齐王经常在宴会间处理朝政,曾经有一次嵇绍找齐王议事,结果正遇齐王与他的宠臣董艾、葛等人摆宴作乐。
看到这情景,嵇绍当然是十分不满,偏偏董艾不识趣,他对齐王说:“嵇侍中善于丝竹,大王命令他弹一曲,给我们助助兴吧。”嵇氏鼓琴是天下一绝,当年嵇康在刑场顾日影而弹《广陵散》,成为千古绝唱,作为嵇康之子,嵇绍的琴艺也是独步海内。于是左右拿来琴,齐王请嵇绍施技一饱耳福。
嵇绍原是豁达好相处之人,《晋书》上说他“诞于行己,不饰小节”,偏偏这时他端起架子拒绝齐王的请求。齐王不高兴了,对嵇绍说:“今天把酒言欢,你何必吝此小技,要扫大家兴呢?”
嵇绍本意是就想教训一下这年轻王爷,他接着齐王话柄说:“殿下匡复社稷,就应当率先遵从朝廷法度,为世人树立楷模。嵇绍忝任侍中,此时头戴貂禅武冠(按《晋书·舆服志》,侍中头戴‘武冠’,以黄金为冠竿,附蝉为饰,插以貂毛),身穿朝服,手持玉版立于殿中,是在以朝臣的身份与殿下商议政事,岂能操执丝竹,做伶人之事呢!如果我是微服而来,出席私宴,殿下的命令我肯定不会推辞,但是此刻,恕难从命。”
《晋书》上说齐王闻言“大惭”,但齐王的惭愧并没能够持续多久,也没有转化为行动。舆论对齐王越来越不利,越来越多的人看出齐王身处险境。有个叫郑方的百姓,专程从家乡步行赶到洛阳,给齐王进谏。
郑方替齐王总结了五大过失:
一是安不虑危,耽于酒色,燕乐过度;二是没有弥补宗室之间的仇隙,反加剧裂痕;三是如今蜀中叛乱,北方边境不宁,齐王没有及时处理;四是赵王篡位之时,齐王招集天下共讨逆臣,战乱导致民不聊生,齐王却没有赈济灾民;五是齐王当初与追随者歃血而盟,本该赏不逾时,如今却食言,迟迟不兑现。
郑方的五条总结都切中齐王要害,但是除了第一条是齐王的生活作风问题,其余四条实际都超出了齐王的能力范围。郑方只是远离洛阳的一介草民,连他都能看穿的时局之弊,洛阳的那些公卿没有理由不清楚,他们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齐王对郑方的直言表示感谢,他说:“倘若没有你的直言,我无处听闻自己的过失。”
越来越多的谏言使齐王对前途感到迷茫。《晋书·良吏传》里记载了齐王曾经就何去何从的问题询问过曹摅,曹摅是当时有名的长者,当时担任齐王的记室督。
齐王问:“当初天子被贼臣所逼迫挟持,天下没人奋起,是我率领义军兴复了王室。如今我入朝辅政,试图匡振这艰难的时局,却有人劝我弃政归藩。你看我该怎么办?”
曹摅先是恭维一番齐王的功勋,说什么“荡平国贼,匡复帝祚,古今人臣之功未有如大王之盛也”,然后他来一转折,说“然道罔隆而不杀,物无盛而不衰,非唯人事,抑亦天理”。
转了一圈之后,曹摅劝齐王放弃权势,解职归藩。他说“请大王居于高处的时候警惕从高处摔落的危险,在盈满的时候要考虑到盈满则亏的道理。请大王大公无私摈弃权欲,替朝廷精选百官,举贤进善,使每个岗位都由有才能的人充任,然后秣马脂车,解职归藩。这样就可以消弭流言,上下同庆,我等也会替大王感到庆幸啊。”
曹摅的话说得十分明白,但是齐王到底舍不得到手的权势,况且,即使放弃一切退还齐国也不一定就能免祸,齐王最终没有采纳。
除了继续独裁与弃位归藩,齐王似乎还有第三条路可走。齐王的主簿王豹就建议说,如果舍不得放权,那就适当分权。
王豹写密信给齐王,说自从元康年间以来,处于宰辅位置的人无一善终,齐王一定要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如今河间王、成都王、新野王各自割据一方,齐王这个执政有名无实。并且齐王立下盖世功勋,功高难赏,进(篡位?)则加速灾祸的隆临,退则恐怕日后会遭清算,想要求得平安看来是很难。
那怎么办呢?
王豹说,当年周武王以“陕地”为界,将天下一分为二,自陕以东由周公主持,自陕以西由召公主持。今天也可以仿效周法,以黄河为界,封成都王为北州伯,统领黄河以北的王侯;齐王为南州伯,统领黄河以南的王侯。二王共同辅佐皇帝,选立百官,每年按时向皇帝进贡朝觐。如此既可以保证齐王的富贵,又可以保全江山社稷,一举两得。
王豹其心可诛,他在唆使齐王将好不容易才得以统一的天下硬生生劈成两半。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提议,因为今昔不比往日,周朝那种局面不可能复制到一千年后的晋朝,国家陷入分裂之后,唯一可能的结局就是内战。王豹其实是个不计后果的政治投机分子,他就像战国时期的纵横家。从表面上看,纵横家是忠于诸侯不忠于周天子,但实质上他们朝秦暮楚,连诸侯都不忠于,他们只忠于自己。他们口绽莲花巧舌如簧,说动诸侯连衡纵横,目的看似是为谋取诸侯国的强盛,其实只是替自己谋取富贵而已。
王豹也是如此,他利用齐王当前的困境进行政治投机,后来投机失败被杀,死后却被载入《晋书·忠义传》,这真是咄咄怪事。
王豹劝齐王一定要考虑他的计策,他把齐王比做汉高祖刘邦,把自己比做献巧计定国策的娄敬、张良。当年娄敬与张良劝刘邦定都关内,一言兴邦,王豹也替齐王选好将来的新都城,他说宛城不错,“许可都也”。
王豹的信递交齐王,一直没有回应。十二天之后,心急火燎的王豹再次提笔写信,催促齐王早拿主意。这次齐王有了回复,齐王说:“你的两次奏事,意思我都知道了,容我再想想。”
齐王将王豹的信放在书案上,长沙王找齐王议事,恰巧看到了。长沙王读完信之后大怒,对齐王说:“小子离间骨肉,何不拉到铜驼街打杀!”
长沙王的愤怒可以理解,如果天下被成都王与齐王两人瓜分干净了,那他该何去何从呢?
齐王也觉得王豹的计策太过突兀,投机味道太浓,实施起来难度太大。既然事情败露,长沙王又如此表态,齐王于是检举王豹“不忠不顺不义,辄敕都街考竟,以明邪正。”
可怜王豹投机未成赔上性命,他被拖到宫城前的铜驼街御道上乱棍打死。据说王豹临死前学习了一下伍子胥,留下遗言:“悬吾头大司马门,见兵之攻齐也。”
这句狠话很快就会兑现,王豹死后没多久,齐王也跟着踏上了黄泉路。
六、颦鼓动地
永宁二年(公元302年)整个下半年,洛阳也好地方也好,过得都不平静。
七月秋汛,兖、豫、徐、冀四州发大水,冬十月,又发生了地震。当时的人们认为,频频天灾是惠帝失权齐王专政,阴气太盛的缘故。这种见解虽然荒谬不经,但是反映出了人心所向,齐王确实已经处在一触即溃的边缘。
到了十二月,也许是想鼓舞一下士气,挽回一点人心,齐王下令要在洛阳搞一次阅兵。
齐王没有想到,这一道命令竟然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阅兵的命令一下达,翊军校尉李含就从洛阳逃跑了。
李含这个名字在前文出现过,他是河间王的心腹。
李含,秦州陇西郡狄道人,侨居雍州始平郡。此人很有才干,年轻时同时被陇西、始平两郡推举为孝廉。
李含出身不高,是个寒门子弟,但是有张华的例子在先,说明寒门子弟未必就没有飞黄腾达的可能,所以对于那些有潜力有才能的寒门子弟,高门大户也会着意笼络的,于是就有雍州望族子弟皇甫商向李含抛来媚眼。
安定郡皇甫氏是关中有名的簪缨世家,其祖先皇甫棱是东汉中期的度辽将军,其后皇甫氏世代为武将,负责西陲军事,《后汉书》替此家族成员皇甫规、皇甫嵩立传,其中皇甫嵩官至太尉,位列三公。从东汉末年开始,皇甫氏开始由武?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