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3》第125章


“别过来!”他大喊。
“你不怕杀人,却怕被杀?”她一脸好笑地停在他面前,手指一动,从他肩头钻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浑身透明的“瓢虫”,“这个小东西叫做应声虫,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一只,留在了你身上。所以你每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知道。能这么顺利地完成我的心愿,连我自己都有点惊讶呢。所以不管怎样,我得感谢相公你。”
沈子居恐惧地看着她,瘫坐在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我在说什么。”她十分平庸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气,“反正,你家人都没了,你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
话音未落,他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女子,分明站着一头比牛小不了多少的野猪,雪白的獠牙仿佛细细打磨过的弯刀,寒气森森地插在嘴边,身上的每根黑毛都像钢针一样矗立,四只蹄子上戳出尖锐的指甲,恐怕天下没有它撕不破的东西。
“你为心上人做的鲛骨琴,我会烧给她的。”野猪咧开大嘴,呵呵地憨笑,“所以,你可以安心了。”
这时,沈子居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开口把刚刚念过的咒语又念了出来,烬弯,一天是可以使用两次的!
可是,一半的咒语,永远堵在了沈子居的喉咙。
野猪的獠牙,闪电般撕断了他的脖子。
它似乎还不满意,扬起前蹄,又往他心口上狠狠踩了下去。
鲜血喷涌与骨骼断裂的声音,是沈子居留在世上的最后的动静。
离匣子已不到两尺的定言,拼命朝后倾斜身子,拖延着被吞进去的时间,他的视线,惊诧地锁定那头眼熟不已的野猪。
“你……你是……”他的脑海里,隐约浮出了一片山顶,一抹月色,还有一个朝着泥塑虔诚叩拜的女子……
野猪的身躯慢慢缩小,划回了女子的模样,她举起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自己并不美丽的脸,朝他露出一个无比舒心的笑容:“是阿松啊,我的月老大人。”
“阿松……”
对她的突然出现,定言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这个老早被他遗忘在荒山之巅的女妖怪,却以如此震撼的方式重新切入了他的生命,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
“你问微澜,是否还记得当年你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阿松耸耸肩,“那我问你,是否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自然是不记得的,他对她唯一的记忆是,她是一头曾经长出过红线的野猪,但这条错误的红线,被还是月老的他,毫不犹豫地切断了。
“贵人总是多忘事的。”阿松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我说,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这么深切地憎恨月老。”
定言也笑了,就像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对她说了声:“我很荣幸。”
然后,蓝光消失,被裹在其中的人也再无踪迹,匣子“啪”的一声合上,徐徐落到地面。
阿松上前,小心地拾起这个神奇又可怕的“烬弯”,将嘴唇贴在上头,说:“下次,我会为你塑一尊真正的好看的塑像。”
天明雨住,秋山湖岸深处,一股黑烟滚滚而出,伴着跳跃的火光。
隐芳庐,沈子居,还有那些长埋土下的白骨,都随着火与风,变成了永久的秘密……
13
我坐在山坡地最高处,脸上的表情一定有点天然呆。蓝鱼依然被我拴着,不过它现在的位置比较居高临下,在我头上。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这么深切地憎恨月老——阿松的话,清晰得就像刚刚才对我说完一样,烬弯里透出的光,仿佛还在我眼里闪烁,那些关于爱与被爱的奇特的俗气的以及悲伤的故事,每一段还都那么深刻地印在我的脑子里,如同当它们逐一上演时,我就是离“舞台”最近的观众。
所以,我在发呆,因为即便是我,当那么多的爱恨喜恶曲折离奇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股脑儿涌过来时,我也需要时间来消化整理。
同时,我还要接受一个事实就是,这个长脚的怪鱼,是迄今为止唯一一种把自己的脚当作传感器,把我的头顶当作接收器的奇葩,我说我要知道真相,这个家伙就“噌噌”跳到我的头顶,给了我它能给的所有真相……
“现在,你都清楚了?”蓝鱼从我的脑门前探出头来,“刚刚我传送给你的,就是铸造者心中所有的过去。每个进入循环的外来者,在烬弯里就不再有秘密了,他经历的一切都会像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一样清晰立体。”
“这里……是被定言‘铸造’出来的世界?”我环顾四周,青草蓝天,湖水粼粼,没有一处不栩栩如生。
“准确说,是他的循环。”蓝鱼再次提到了这个词,“蓝鲛是一个悲伤的族群,在痛苦中死去的蓝鲛们,留下遗憾而悲哀的灵魂,这些灵魂不再有从前的记忆,它们变成了模样怪异的精灵,永久地居住在这块被它们,也可以说是被所有伤害过它们的人类制造而出的‘烬弯’之中。但如果你们以为烬弯就像别的‘怨气聚集物’一样,把人关进来直接杀掉的话,就错了。我们从来不‘杀人’。”
我皱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从远处慢慢逼近——横抱着白骨的定言,已经第三次出现在山坡之下,照着一模一样的路线,沉重地走向秋山湖岸,登船而去,最后仍以一块泪状黑晶石结束这一次出现,然后大个子跳出来,吃掉石头,又肥一圈。
“烬弯不杀人,烬弯只窥看内心,制造‘循环’。”我想我应该已经明白了所谓的“循环”,是什么意思。
“是的。来到烬弯的人,不会受到任何肉体伤害,他们只会在这个世界里,反复循环他们生命中最悲伤绝望的一刻。每循环一次所产生的晶体里,充满了他们自己的伤痕与被我们惩罚的痛快,所以,那便是我们最爱的食物。”蓝鱼眨眨眼睛,“世间人的心里,多少都有一段解不开放不下的疼痛,钻进去出不来的大有人在。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解不开放不下,比如你。”
我笑笑,若不是这一番遭遇,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在我心底,仍然刻着当年无望海洞穴里的悲伤。
“我只是习惯往前走。”我把它从头上抓下来,放到膝盖上,打量着一直“营养不良”的它,“可为何我看到的,只是定言的世界?照刚刚我得到的信息来看,在定言到来之前,这里已经关过不少人了。如果他们也在循环,这里岂不是变得五花八门,什么场景都混在一起了?”
“曾经是挺混乱的。我经常走一段路就看到一个年幼的孩子在茅草屋里被凶恶的长辈打个半死,再走一段路,又是一个人在千军万马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抱头鼠窜,再走一段,可能又见到谁抱着死去的爱人嚎哭不止,不同的场景交织在一起。”它看着定言远去的背影,“而你有所不知,一旦外来者陷入循环,以后在每一次循环结束到他们化出晶石之前,都会有一段空白时间,在这个时间段里,他们是清醒的,并且知道自己进入了可怕的怪圈,在这个时候,他们只有两个选择,继续忍受一模一样的痛苦,或者自尽。所以,在铸造者到来之前,一大半人已经用自尽了结了一切。”
“那剩下的呢?”我追问。
“我们一直在这里寻找食物,一旦有人进来,第一个发现他的就是他的‘伙伴’了,比如我第一个发现了你。”蓝鱼有些沮丧,“如果你没有从那个场景里清醒过来,而是任由那些负面的情绪攫住心思,你就逃不出循环了。而我也可以安安稳稳地守在你身边,只要你不自尽,我就可以跟大个子一样,有无穷无尽的食物。这里总是僧多粥少,大多数都是跟我一样吃不饱的小不点。自打铸造者到来之后,他一直没有自尽,一次又一次地循环自己的痛苦,大个子也就越来越大,最后大到3以捕食同类与它对应的外来者为了,所以,剩下的都被大个子吃掉了。”
“所以,你们就叫定言铸造者,就是因为他的‘伙伴’已经把别人都吃光了,相应的场景也消失了,就剩下他定言一人独大?”我顿时明白过来。
蓝鱼点头:“现在已经不可能有人比大个子更厉害了,即便是你陷入循环,我拼命进食,也追不上大个子变强的速度。只要没有人能料理大个子,烬弯就会一直保持同样的场景。”
“那就是说,只要定言还陷在这个死循环粒,大个子就会越来越大?会大到怎样的程度?”
“不知道,也许会撑破整个烬弯,走到外头的世界也不一定。”蓝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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