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第63章


她手上戴着婚戒。史德普坐在另一张桌子前,假装正在看报。
当天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想的全是那种病。
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得非常谨慎才行,必须找一个可信赖而且口风很紧的医生。简而言之,冰壶俱乐部那个个性软弱又爱逢迎谄媚的蠢医生是最适当的人选,那个蠢医生就是伊达·费列森。
他和费列森联络,当时费列森在马伦利斯诊所上班。蠢医生费列森答应了这份工作,答应了史德普给的价码,也答应由史德普花钱让他前往日内瓦上课。每年法氏症候群的顶尖专家都会在欧洲聚会开课,提出他们的研究结果和令人沮丧的新发现。
尤纳斯的第一次检查显示身体健康,即使费列森不断提醒史德普说这种病通常要到成年之后才会显现,史德普自己就是到四十岁才出现法氏症候群的症状,但史德普依然坚持尤纳斯必须每年检查一次。
史德普看着希薇亚的大腿流下他的精液走出店门,也走出他的生活。两年过去了,后来他不再跟她联络,她也没跟他联络,直到现在。他一接到她打来的电话,立刻就说要去开一个紧急会议,但她长话短说,用了四句话简单交代:显然他的精液并未全部流干净,她已产下一对双胞胎,她丈夫以为双胞胎是他的孩子,现在他们需要好心的投资者让非洲风维持下去。
“我已经在那家店投注得够多了。”史德普说,他面对坏消息总是会说些俏皮话。
“我为了凑钱,也可以去找《视听杂志》,他们都很喜欢这种‘我孩子的爸爸是名人’的故事不是吗?”
“少唬人了,”他说,“你有太多必须顾虑的,不可能这样做。”
“现在不一样了,”她说,“等我凑足了钱,我就要出钱叫罗夫放弃股份,我要离开他了。这家店的问题是地点不好,我可以和《视听杂志》交换条件,叫他们一定要删除非洲风的照片,增加曝光度。你知道有多少人会看《视听杂志》吗?”
史德普知道,每六名挪威成人就有一人会看《视听杂志》。他从不反对偶尔来点足以让他炫耀的花边新闻,但难道他要被人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塑造成一个玩弄单纯已婚妇女的登徒子,大肆消费他的知名度吗?这样一来,亚菲·史德普正直无畏的形象会被粉碎,《自由杂志》的道德怒吼将蒙上虚伪的阴影,况且希薇亚又不美。这样不好,一点都不好。
“你说的数目是多少?”他问道。
达成协议后,他打电话给马伦利斯诊所的费列森,告诉他又多了两个新患者。他们做了和尤纳斯相同的安排,替双胞胎鉴定DNA,将样本送到法医学研究所确定亲子血缘关系,然后开始检查双胞胎是否遗传到那种不宜说出口的疾病。
挂上电话后,史德普靠在高背皮椅上,看着阳光照耀在泪滴形比格迪半岛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心想自己应该陷入深深的沮丧。然而他并不沮丧。他感到兴奋。是的,他几乎是快乐的。
当费列森打电话给史德普说,报上写道在苏里贺达村被割下头颅的女子据信名叫希薇亚·欧德森时,史德普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件事是那遥远的快乐记忆。
“先是尤纳斯的母亲失踪,”费列森说,“现在那对双胞胎的母亲又被杀了,我不是计算概率的高手,可是我觉得我们得跟警方联络,亚菲,警方正急着想找出关联。”
近几年来,费列森替名人整形赚了不少钱,但在史德普眼中,费列森仍是个——或说结果还是个——蠢蛋。
“不行,我们不能跟警方联络。”史德普说。
“哦?那你得给我一个好理由。”
“好,你想要多少钱?”
“我的天,亚菲,我不是要勒索你,我只是不能……”
“多少?”
“够了,你到底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可是我有很多钱。告诉我,你要多少个零?”
“亚菲,如果你没什么事好隐瞒……”
“我当然有事要隐瞒,你这个娘炮!你以为我想被媒体形容为人妻杀手和杀人嫌犯吗?我们得见面好好谈一谈。”
“那你们见面了吗?”哈利问。
史德普摇摇头。卧室窗外可以看见远处地平线透出一线曙光,但奥斯陆峡湾仍漆黑一片。
“我们还没谈到那里,他就死了。”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不知道任何对警方有用的事,那我干吗要介入?你别忘了,我得照顾我的品牌和名声,这个标签是《自由杂志》唯一的资产。”
“我好像记得你说你个人的诚信正直是《自由杂志》唯一的资产。”
史德普不高兴地耸耸肩:“诚信正直,标签,还不都一样。”
“所以说,如果某样东西看起来诚信正直,那它就诚信正直了?”
史德普冷冷地看着哈利:“这是《自由杂志》的卖点,人们只要觉得有人告诉他们真相,他们就满足了。”
“嗯,”哈利看了看表,“那你觉得我现在满足了吗?”
史德普默然不答。
28 疾病
第二十日
侯勒姆驾车载哈利从阿克尔港前往警署。哈利换回了他的湿衣服,每当他改变坐姿,人造皮就发出嘎吱声。
“戴尔塔小队二十分钟前突袭卡翠娜的住处,”侯勒姆说,“她不在那里,他们留下了三个人守门。”
“她不会回去了。”哈利说。
哈利回到六楼办公室,换上挂在衣帽架上的警察制服——自从哈福森的丧礼过后,他就再也没穿过这套制服。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见夹克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哈根收到通知,立刻赶来办公室,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聆听哈利做简报。由于事发经过太过于戏剧化,他完全忘了要挑剔哈利那身皱巴巴的制服。
“雪人是卡翠娜·布莱特。”哈根缓缓复述,仿佛将这句话说出口会比较容易理解似的。
哈利点了点头。
“你相信史德普说的话吗?”
“相信。”哈利说。
“有人能证实他说的话吗?”
“能证实的人都死了,碧蒂、希薇亚、费列森,全都死了。他有可能是雪人,这就是卡翠娜想知道的。”
“卡翠娜?你不是说她就是雪人,为什么她要……?”
“我的意思是说她想知道史德普有没有可能‘成为’雪人,她想找个代罪羔羊。史德普说当他回答命案发生当时他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她说‘很好’,然后告诉他,他被指认为雪人了,随即勒住他脖子,直到她听见车子撞上楼下大门,知道我们来了,于是才逃走。她的计划可能是要让我们发现史德普死在自己家里,看起来像是上吊自杀,那大家就会松一口气,认为找到了真凶,就好像她杀了费列森一样。当我们在逮捕菲利普·贝克的时候,她企图射杀他……”
“什么?她企图……?”
“她的手枪指着菲利普,击锤升起,当我踏进她的射击线时,我听见她松开击锤。”
哈根闭上眼睛,用指尖按摩太阳穴:“我听见你说的话了,但目前这些全都只是猜测对不对,哈利?”
“还有那封信。”哈利说。
“那封信?”
“雪人寄来的那封信。我在她家计算机里找到一个档案,修改时间早在我们知道雪人的事之前,我还在打印机里发现了河野纸。”
“我的天!”哈根的手肘砰的一声重重敲上桌面,一张脸埋进双手之中,“是我们雇用她的!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哈利?”
“呃,天大的丑闻、全体警察士气低落、高层人事大地震。”
哈根的手指张开一条缝,露出眯着的眼睛看着哈利:“谢谢你说明得这么详细。”
“乐意之至。”
“我会向总警司和署长报告这件事,在此同时,我要你和侯勒姆暂时保密。史德普呢?他会泄露这件事吗?”
“不太可能,长官,”哈利露出假笑,“他已经消耗完了。”
“消耗完什么?”
“诚信正直。”
上午十点,哈利透过办公室窗户,看着慢吞吞的苍白日光爬上屋顶,以及格兰区的静谧星期日。卡翠娜消失在史德普家已经六小时了,警方的搜索到目前为止毫无斩获。当然她可能还在奥斯陆,但如果她已做好撤退的计划,那么可能早就在山的另一头,在遥远的他方。哈利确信她一定早有准备,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如同现在他确信她就是雪人一样,毋庸置疑。
首先,证据确凿:那封信和她试图杀害史德普的事实。他所有的直觉都被证实:他觉得自己被近距离观察的感觉、他觉得有人渗透他的生活的感觉。墙上的简报、命案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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