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城市》第46章


J的忘情吼叫、领舞小姐的妖娆起舞和迪斯科乐曲强劲冲击所混揉而成的动感氛围中,
吸引我的当然不仅是这一切,更准确点说不是这一切,而是那在低层大舞池中疯狂
跳着迪斯科的男女们。
他们一身黑服,在这个射灯光闪烁不停、照明度甚低的空间里,又每人戴着一
副镜框扁狭的墨镜,更有甚者戴着的是一副没有镜片的扁镜框墨镜,他们的眼珠在
这些墨镜后面可怖地凸现着。使我感触颇深的还有他们忘却一切的迪斯科舞姿(它
令我想起了两只好一斗、勇悍的鸡):一男一女或者两男两女相向而立,双脚叉开,
两手悬在胸前,上半身则随着音乐的节拍而狠命地摆动,在这样的摆动中,那些小
女子的头发仿佛中了魔法一样地四散开去,是如此的肆无忌惮,如此的不可思议。
他们对这些自然不会有我们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们以一个词来加以概括,
那就是“酷”。他们很“酷”,他们。
当然,这种“酷”的情景不只是出现在迪斯科舞厅间,在今天的城市大街上你
随时可见显示着“酷”的作派的人们。他们一般总是以一身黑服出现,头发尽一切
可能染成五颜六色,眼神也尽一切可能显得明郁古怪,他们倚在厕所的外墙间或走
在马路的两旁时,总是阴阳怪气地看着前方,给你以十分寒冷的质感。从某种意义
上说,他们和稍平时人们认识的“比朋克无聊的‘家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仿
佛是一棵树上结的两个果子。此外,我们还分明看见“酷文化”不但流行于像通通
迪斯科这种亚文化圈子,它还正对我们的日常生活进行着深入的侵略。今天,你每
时每刻都能与这些“酷文化”迎头相撞,无论是在主流的媒体上还是在公众的集会
已你会发现那些十分山清水秀的人们也会竞相说着“酷”并赞美着“酷”,以致于
有一瞬间你以为前卫男女的智力已达到了这样的水平,他们只需用一个“酷”字就
可以传递所有的信息。
对我们来说最有意义的不仅是这个社会又流行了一个词语,还因为它为什么引
起了如此众多男女的青睐,在它的流行背后又有着什么东西。
那会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将它理解成是遭受压抑的青春文化试图摆脱羁绊时的一种激荡。
这种压抑是由今日的主流文化之———白领文化所造成的。它的表象特征是世
界名牌的服饰、优雅舒适的居室和一尘不染的轿车,当然还可以加上轻松自在的休
闲方式、活力四射的健身运动……总之,这种文化是对今日规整社会的一次同样规
整的映射,是对今日既定秩序的一次同样既定的描述,它内含的正是这个正在努力
走向现代化的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念,而它传递的则是整洁、明快、雅致、一丝不苟
以及适度奢华这样的审美。青春文化(我指的是比较极端的青春文化)敌视着这样
的“文化”,出于它天然的不稳定性、不确定性、好幻想性、好激动性,它试图以
漠然、轻蔑、无动于衷的方式向白领文化寻衅,试图以它所谓的格格不入和特立独
行来凸现自我价值,“酷文化”便由此而生成,它对应的正是我们时代里众多年轻
人和他们渴望挣脱成人文化脚镣的心理。
与此同时,你还可以将它理解成是一种文化的做秀乃至于文化的造作。
当那些怀抱着去除文化桎梏心理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感受的时候,他
们便已被更多更无聊的男女所吞噬,这些男女将“酷文化”的本意作了彻底的消解,
而将它仅仅阐述成为一种城市时髦,试图与这个城市已有的流行文化并肩而行。也
就是说,当他们在城市舞厅、酒吧、射击房、溜冰场、大街以及其他共享空间寒冷
地出现时,他们想说的并不是“对这个世界我有我的看法”,而是“请瞧一瞧,我
是一个多么时髦的人,这一个浪潮我又赶上啦”。
现在,将我们不朽的先人那句“满城尽带黄金甲”作一下改变,便成了“满城
尽是玩‘酷’人”。“酷”的作派如同大兴的路易·威登一样被批量出售,“酷”
的文化像冒牌的登喜路一样只有形式而无内容,当“酷”从通通迪斯科玩到了巴黎
春天,当全上海都“酷”了起来,我们就知道,“酷”只是一种文化做秀一种文化
造作,至多这里面还有一点商业集团的小小把戏罢了。
我想,应该还有更多的解释,关干“酷”。
真正“酷”的女人在哪里
“酷”的女人俯拾皆是。如同我在《在酷的背后》一文中所指出的那样,只要
你有兴趣去迪高城之类的空间转悠一下,你便会发现那么多的“酷”女人盘桓于此,
她们留给我们的印象无一例外是一头染成不黄不红的头发,一身以黑色为基调的衣
服,一对冷漠而无动于衷的眼睛,有时,她们亦会在光线明灭不定的迪高城中戴上
一副墨镜从而遮蔽自己的眼神,从而更好地表达她们对“酷”的解释。
仅从形式感而言,我们城市的女人已经很好地表达和解释了“酷”,在表象上,
上海的这些女人以自己的身体力行呼应了这股滥觞自西方的服饰美学思潮。
但是,对上海的这些“酷”的女人来说,问题还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提出:她们
中有多少人能够察觉到“酷文化”的内涵不仅仅是某一时期占据主流地位的服饰美
学在社会中的流行?又有多少人能够绕过伪情调主义的陷阶进而传达生命中令人不
快但发人深省的“酷”的意境?
我的观察自始至终告诉我的是,上海女人对“酷文化”的认同,固然可以看成
是城市青春文化对日益占据主流地位的白领文化的一次极有意义的反动,但更多地
可以将它看成是城市伪情调主义分子们对她们认同的情调的又一次卖弄。譬如,Y小
姐(恕我不能将她的真实姓名写出)便是这样地解释她所推崇的“酷”:“我认为
‘酷’是一种作派,一种将我这个人与这座城市的许多女人区别开来的风格,装
‘酷’的人内心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希望其他人将她从汹涌的人潮中认出,以证
明她在这个美妙世界中的地位。”
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女人,如果她还有着最起码的感受力和分析力的话,她一
定会对自身的存在发出适度追问和适度质疑,她也应该懂得在一定的程度上坚持
“拒绝”这种理念对自我的含义,懂得“酷文化”与这样的“拒绝”之间的内在联
系,因为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酷”,是最清醒地反动着看似蒸蒸日上其实腐朽透
顶的市民生活,在它的冷静、冷寂、冷漠乃至于冷酷的审美中,传递的正是这个时
代最为缺失的意识:生命中的任何一次随波逐流和得意洋洋都不过是一种小市民的
无耻堕落。如果说“酷”是一种姿态的话,那么这也是一种拒绝、背后的姿态,一
种让城市女人在日益粗俗的生活中得以升华、得以超越的姿态。
上海的扮“酷”的女人有这样的认识吗?她们能够超越Y小姐有关“酷”的肤浅
解释而去表达一种时代的情感吗?换言之,她们能够真正地洞悉生活中的全部“空
洞性”而皈依内心的“酷”吗?
我从不敢奢望上海的时尚女人在对“酷”的理解上整体地超越Y小姐的水平,如
果我们这么想那只能说明我们是一些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然而,上海的时尚女
人如果清一色地和Y小姐看齐,那更令人沮丧。事实上,上海的时尚女人确实像Y小
姐那样地把玩着“酷”,将一种具有深刻内涵的社会思潮歪曲成某次流行指标的发
布,将一个颇具象征意义的反抗信号阉割成一次有关时髦的搔首弄姿。
因此,我想问:真正“酷”的女人在哪里?我又问:有这样的“酷”的女人吗?
玫瑰婚典与新人类狂欢
这一回,又有一个事件令我们为之吃上一惊,我指的是正在我们这座城市里甚
嚣尘上的玫瑰婚典。
已经有了并且显然将继续产生许多对这个玫瑰婚典的描述(在大众媒体上或大
众的口头传播中),这种描述让我们看见了过去全部婚礼中还不曾有过的东西,它
们是:浩荡于这座城市最好的大街——淮海路——上的古老花桥、记录于高科技产
物之一C.D中的人生片段,以及狂放于复兴公园广场中的各种情感……毫无疑问,
被历史所记载同时又被人们所遵循的传统婚礼形式,在玫瑰婚典中被彻底地颠覆,
取而代之的是新人类所推崇的开放风格,它们集中了后现代主义的美学特征:怀旧、
自恋、悠闲、激扬、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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