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配角演义》第11章


光照耀下显得无精打采。
“……呃,费长史,我来了。”
马谡刻意选择了比较正式的称呼,因为他也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妙。费祎似乎这时候才发现马谡进来,他肩膀耸动了一下,张开了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马谡就站在他对面,也不坐下,直视着他的眼神,希望能从中读到些什么。
过了半天,费祎才一字一句斟酌着开口了,他的语调枯涩干瘪,好像一具破裂的陶瓶:“幼常,这件事情相当棘手,你知道,军中的舆论和调查结果几乎都不利于你。”
“怎……怎么可能?”马谡听到这个答复,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王平将军的证词……呃……和你在战术方面的细节描述存在着广泛的不同。”
“他在说谎,这根本不值得相信!”
费祎把手向下摆了摆,示意让马谡听他讲完,保持着原有的声调继续说道:“问题是,并不只是王平将军的证词对你不利,几乎所有人都与幼常你的说法相矛盾。这让我也很为难……”
“所有人?还有谁?”
“裨将军李盛、张休、黄袭,参军陈松,还有从街亭逃回来的下级伍长与士卒们。”
费祎说出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对马谡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他们……他们全活下来了?”
“是的,他们都是魏延将军在撤离西城时候收容下来的,也跟你是同一天抵达南郑。”费祎说完,从怀里拿出两卷文书,同时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其中一部分,按规定这是不能给在押犯人看的,不过我觉得幼常你还是看看比较好。”
马谡颤抖着手接过文书,匆忙展开一读,原来这是黄袭与陈松两个人的笔录。上面写的经历与王平所说的基本差不多,都是说马谡的指挥十分混乱,而且在扎营时忽略了水源,还蛮横地拒绝任何建言,最后终于导致失败,全靠王平将军在后面接应,魏军才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
他注意到两份笔录的结尾都盖着黄与陈的私印,而且陈那一份笔录的文笔也与他一贯的文风符合,说明这确实是出自那两个人之手。
问题是,这两个人同样亲历了街亭之战,为什么现在却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彻底的伪证,马谡完全不能理解。他将这两份文书捏在手里,几乎想立刻撕个粉碎,然后摔到他们两个人的脸上。
“对了,丞相呢?丞相他一定能明白这都是捏造!这太明显了。”
听到马谡的话,费祎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拿回笔录,这才说道:“其实,这些份文书和你的口述丞相已经全部看过了……”
“……他说了什么?”
费祎没回答,而是将两手摊开,低下头去,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马谡缓缓地倒退了几步,按住胸口,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开始时的狂喜在这一瞬间全转化成了极度震惊。
“那么……接下来我会怎么样?”
“朝廷急于了解北伐的全过程,所以两天后南郑会举行一次军法审判……”费祎喘了一口气,仿佛被马谡的郁气逼得难以呼吸,“这一次失败对我国的影响很大,所以直接责任人很可能会被严惩……”
费祎选择了一种相对冲击力小一点的叙述方式,不过想要表达的信息是一样的。这对于已经处于极度脆弱心理状态的马谡是致命的一击。之前马谡即使做了最坏的设想,也只是预见到自己会丧失名誉与仕途前程,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也将面临危险,而且就在几天后。
更何况他非常清楚自己是被人陷害的,这更加深了马谡的愤怒与痛苦。他彻底绝望了,把头靠到榷室厚厚的墙壁上,开始撞击。开始很轻,到了后来撞得越来越用力,发出“嘭嘭”的声音。费祎见势不妙,急忙过去将这个沮丧的人拉回到座位上。
“幼常啊……”费祎扳着他的肩膀,将一个小纸团塞进他的手里,用一种异常冷静却蕴涵着无限意味的口吻说,“事情还没有到绝对难以挽回的地步,不要在这方面浪费你的力气。”
马谡抬起头,大惑不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纸团。
“不要在这方面浪费我的力气?”
“对,你应该把它用到更值得的地方……”
“……什么?”
“回牢房之后,自己好好想想看吧。”费祎的脸变得很严峻,但柔和的烛光给他的轮廓笼罩出一丝焦虑的关切,还有一种奇妙的暗示,“这不是我应该告诉你的事情。”
诸葛丞相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心神不宁地摇着羽扇。距离费祎着手调查已经过去三天,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这一次是属于朝廷使者独立于汉中军方的调查——至少名义上是——费祎的结论将代表着朝廷的最终意见。
关于街亭之败,他始终认为马谡并不会做出舍水上山的举动,至少不会毫无理由地这样做,这是出于多年来累积的信赖,否则他也不会将如此重大的责任托付给马谡。
但是他对马谡不能流露出任何同情,因为这有可能招致“唯亲徇私”的批评,甚至还可能会有人抬出先帝来非难他的决策,并引发更加严重的后果,要知道,这关系到北伐失败的责任……现在街亭的罪名归属与丞相在朝中的立场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身为蜀汉重臣的他必须要像那些西域艺人一样,在政治的钢丝上保持令人满意的平衡才可以。
“幼常啊幼常,你实在是……”
丞相闭着眼睛,双手摩挲着光滑的竹制扶手,叹息声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悄然响起,过多的思虑让他的额头早早就爬出了皱纹。
一直到中午,小吏才通报说费长史求见,诸葛亮“刷”地站起身来,立刻急切地说道:“快请。”
穿着朝服的费祎迈进屋子,动作十分缓慢,好像进屋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为难的事情,而一卷文书好似是名贵的古董花瓶一样,被他十分谨慎地捧在手里。
“文伟,调查进展如何?”
“是的,已经结束了,丞相。”费祎说得很勉强,他双手将文书呈给丞相,“经过详细的调查,王平将军应该是无辜的。”
诸葛亮的脸色一瞬间变了一下,随即恢复到平时的模样,但是却没开口说话。费祎停了一下,看诸葛亮并没有发表什么评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秘密约见了王平将军的部下以及从街亭溃退下来的马参军麾下残兵,他们的描述基本与王平将军一致,参军陈松和裨将军黄袭都愿意为此作证。”
“幼常……哦,马谡他是怎么说的?”
“他的说法与王平将军完全相反,他坚持认为是因为王平舍弃对水源的坚守而导致了街亭之败,但目前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供词是这样,缺乏有说服力的旁证。”
“是吗……”诸葛亮低声说道,同时黯然打开文书。忽然之间,他注意到这卷文书的边缘写了一个小小的“壹”字,不觉一惊,抬起头来问费祎:“文伟啊,这调查文书可是曾送去过邸吏房?”
“是啊……因为时间紧迫,原稿太草,我一个人来不及誊写,就委派了邸吏房的书吏们进行抄录。”费祎看诸葛亮问得严重,有点不安,“丞相,不知这是否不妥……”
“不,不,没什么,你做得很好。”
丞相摆了摆手,一丝不被人觉察的叹息滑出了嘴唇——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在公书中标记“壹”“贰”等字样,是邸吏房的书吏们用以区分抄录与原件的手段。而这对诸葛丞相来说,意义重大。
邸吏房的工作就是抄录正式公文并以“邸报”的形式公之于外,任何秩一百石以上的官吏都可以随时去那里了解最新的朝政动态。因此那里每天都有官员们的专人等候着,以便随时将新出笼的朝廷公告与决议通报给各级部门。
换句话说,让《街亭调查文书》通过邸吏房誊写,实际上就等于提前将文书的内容公之于众。诸葛亮本人看到调查结果的时候,其他将领和官员也会看到——于是丞相府就丧失了对报告进行先期修改的可能。
从程序上说,费祎这么做并没什么错误,但诸葛亮知道这一个程序上的不同将令马谡的处境更加艰难,而自己更难施以援手。
“丞相,如今看来幼常的形势很不妙,您看是不是暂时押后几日审理?否则他很危险啊……”费祎忧心忡忡地问道。
诸葛亮苦笑着摇摇头,刚要张嘴说话,忽然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兵狱曹急报到!”
诸葛亮和费祎同时扭头去看,一名小吏气喘吁吁地跑进邸院,单腿跪在地上,大声道:“禀丞相,兵狱曹有急报传来。”
“讲。”
“在押犯人马谡今晨在转运途中逃跑。”
第三章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