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狗》第8章


纷从窗口射出各种炮弹,轰击号兵。因此,每到星期六,号兵们便违反规定站在检阅场上远离宿舍的地方吹号,而且吹得很快。
周末,五年级的士官生只能在床上多待两三分钟。因为不是十五分钟,而是在不到八分钟内要洗漱、穿衣、铺床、集合完毕。但是本星期六例外,由于五年级要考化学,所以他们的出操取消了。六点钟,这些高年级学生听到起床号
的时候,三年级的狗崽子和四年级的士官生已经齐步走出学校大门,向着联结拉白尔拉区和卡亚俄港之间的荒地走去。
起床号吹过不久,阿尔贝托还没有睁开眼睛,心里盘算着:“今天是外出的日子。”不晓得谁说了一声:“差一刻六点了。该用石头打那个可恶的东西了。”接着寝室又安静下来。他睁开眼睛:一缕灰白色的阳光从窗户上射进房间。“周末应当出太阳。”洗脸间的门开了。阿尔贝托看见“奴隶”那张苍白的面孔出现了。往前一走,双层床便遮住了他的头部。他已经刮脸、梳洗完毕。阿尔贝托想:“他起床号前就下床,好在集合时第一个站好。”然后他又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奴隶”来到他床头停住,拍拍他的肩膀。他半睁开眼睛,看到“奴隶”的脑袋以及那裹在蓝色睡衣里骨瘦如柴的身体。
“甘博亚中尉值班。”
“我知道。”阿尔贝托回答说,“来得及。”
“奴隶”说:“好吧。我以为你还睡着呢。”
他微微一笑就走开了。阿尔贝托想:“他想做我的朋友。”他再度合上眼睛,精神却很兴奋:迭戈?费雷街的路面由于洒过水而闪闪发光,波尔塔小巷和奥乔兰街的人行道上落满了夜风吹下的树叶。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走在那条街上,嘴里叼着一支吉士牌香烟。“我发誓今天一定要去玩妓女。”
“还有七分钟。”巴亚诺站在寝室门口,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室内立刻骚动起来。生锈的双层床吱吱咯咯地响起来,衣橱的小门在轧轧作响。接着,鞋跟敲打着地面;两人相撞或擦身而过,发出一阵阵嚓嚓声。但是谩骂加威胁却压倒了任何一种声音,仿佛居于浓烟之上的火舌。那众多的喉咙喷吐出一阵阵咒骂,不过并没有固定明确的靶子,只是抽象地瞄准上帝、军官和老娘。看来士官生之所以这样做,与其说为了话中的含义,不如说为了骂声中的音乐感。
阿尔贝托从床上跳下,穿上袜子和依然没有鞋带的靴子,张口骂了一句。他穿好鞋袜的时候,大部分士官生已经铺好床,开始穿衣服。巴亚诺喊道:“‘奴隶’,唱点什么听听。我洗脸的时候,愿意听你唱歌。”阿罗斯毕德吼起来:“值班的,有人偷了我的鞋带。你有责任。你要受罚的,鬼东西。”有一个人说:“那是‘奴隶’干的。我起誓,我看见了。”巴亚诺建议说:“应该报告上尉。我们寝室里不要小偷。”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啊,这位黑美人害怕小偷呀!”几张喉咙唱道:“哎呀呀,哎呀呀。”整个寝室都跟着嚎起来。巴亚诺狠狠地说:“都是他妈的婊子养的。”说罢把门一摔,出去了。阿尔贝托穿好衣服,连忙跑到洗脸间去。隔壁的洗手池上,“美洲豹”已经梳洗完毕。
“化学这门课我需要五十分。”阿尔贝托说,嘴里充满牙膏沫,“要多少钱?”
“诗人,这次你要不及格了。”“美洲豹”对着镜子极力梳
平头发,但是那些刺猬毛既硬又黄,梳子一过就又竖起来。“没有考卷,没去弄。”
“没有弄到考卷吗?”
“没有呀。我们连这种打算都没有。”
集合哨响了。从洗脸间和寝室里传出的嗡嗡声越发高涨,随后便戛然而止。甘博亚中尉的吼声仿佛雷鸣般地从院子里传进来:
“各班班长,把最后三名记下来!”
沸腾的人声重新响起来,又沉落下去。阿尔贝托拔腿便跑,一路上把牙刷和梳子放进衣袋,又把毛巾像腰带似的系在军装与衬衣之间。人们正在站队。他向前一扑撞在前面一个人身上,不知何人又从后面把他拉住了。阿尔贝托紧紧抓住巴亚诺的皮带,他轻轻跳动着,免得后到的人踢着他。那些人横冲猛撞,企图搞乱队形,占据一个位置。“混蛋,别推呀!”巴亚诺喊道。排头渐渐有了秩序。班长开始让报数检查实到人数。排尾你推我搡仍然混乱一团,迟到的几个极力威胁他人,用胳膊肘挤着,企图争夺一席之地。甘博亚中尉站在检阅场的边沿,注视着集合的情况。他长得高大壮实,军帽微斜,显出一副傲慢的神气。他轻轻摇摇头,闪过一丝嘲笑。
“肃静!”他高声喝道。
士官生们不再做声。中尉原来双手叉腰,这时放了下来,两手一晃垂直不动了。他向队列走去,脸色阴沉,板着面孔,毫无表情。三名准尉……巴鲁阿、莫尔特、佩索阿……跟在他后面三步远的地方走着。甘博亚停下来看看手表。
“三分钟。”他说。他的目光从头到尾扫视一遍,仿佛牧羊人在查看羊群。“狗崽子们集合只用两分半钟。”
低沉的笑声像波浪一样传遍整个连队。甘博亚扬起脸,皱着眉头……全连立刻肃静下来。
“我的意思是说,三年级的士官生们。”
又是一阵笑声,这次更为大胆。士官生们的面孔依旧保持严肃的神情,那笑声发自胸腔,到了唇边就已煞住,目光和表情却毫无变化。甘博亚迅速把手叉到腰部,全队立刻又安静下来。队列整齐得像刀切过一样。准尉们直瞪着甘博亚,似乎个个服过安眠药。“他今天情绪不错。”巴亚诺低声说道。
“各班班长,出列!”甘博亚下令道。
最后这一句他加重了语气。说话时,他的睫毛微微眨动着。连队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甘博亚立刻向前跨进一步,他的眼睛紧盯着士官生们纹丝不动的行列。
“把最后迟到的三名叫出队伍。”他补充说道。
队列里立刻响起一阵轻微的低语声。各班班长手持纸笔,钻进各自的排尾。嗡嗡声颤抖着,仿佛一群飞蛾争先恐后地躲避那粘虫的纸片。阿尔贝托用眼睛的余光寻找着一班的牺牲品,他们是:乌里奥斯特、努涅斯、雷维亚。雷维亚一声低语传到他的耳中:“‘猴子’,你已经被关了一个月,再罚上六分又能把你怎么样呢?你的位置给我吧。”那个叫“猴子”的说:“要十个索尔。”“我没有现钱。要是你同意,我
先欠你的。”“不行,你自认倒霉吧。”
“谁在那里说话?”中尉喝道。低语声继续了片刻,随即减弱,接着便消逝了。
“肃静!”甘博亚大吼一声,“肃静!他妈的!”
这道命令见效了。各班班长走出队列,在离准尉们两米远的地方立定,一碰靴跟,敬礼;交出纸张后,他们低声说:“报告准尉,请求入列。”准尉或者点点头,或者说:“入列!”班长们便快步回到各自的班里。接着,准尉把纸片送给甘博亚。这位中尉戏剧性地一碰鞋跟;他有自己独特的敬礼方式,不是把手举到太阳穴上,而是放到额前,这样一来手掌就挡住了右眼。士官生们看到名单交上去了,个个神情紧张起来。纸张在甘博亚手中像扇子那样晃动着。他为什么不下令出发?他的眼睛戏弄地审视着连队。突然,他微笑一下,说:
“是罚六分,还是站直角?”
立刻响起一片掌声。有人甚至喊了一声:“甘博亚万岁!”
“是我发昏了,还是有人在队列里说话?”中尉问道。士官生们立刻静下来。甘博亚双手叉腰,踱到班长们面前。
“最后三名站到这里来。”他喊道,“快!一个班一个班地站。”
乌里奥斯特、努涅斯和雷维亚跑步离开队尾。经过巴亚诺身边时,他对他们说:“小鸽子们,算你们走运,赶上甘博亚值班。”三名士官生立正站在中尉面前。
甘博亚说:“是站直角,还是罚六分,随你们的便,可以自由选择。”
三人回答说:“站直角。”中尉点点头,耸耸肩膀,“我了解你们,就像了解我亲生的儿子一样。”他翕动着嘴唇说。努涅斯、乌里奥斯特和雷维亚感激地笑笑。甘博亚下令道:“站直角!”
三人的身体像门窗上的合页那样弯下腰去,上半身与地面平行。甘博亚望望他们,用胳膊把雷维亚的脑袋向下压一压,然后指示说:
“用双手捂住裤裆。”
接着,他向准尉佩索阿打了一个手势。这是一个肌肉发达的矮个子混血种,他有一张食人猛兽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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