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心》第7章


“好吧!让我们开门见山谈谈,发生了什么事?您知道吗,您给我写了一封十分不逊的信?” 
他回答道: 
“这点我很清楚,我向您衷心道歉。我是这种人,我一向对谁都过分直率、粗鲁。我本可以一走了之,不给您写那些不得体的解释和伤人的话。可是我认为按我的天性并考虑到我所了解的您的胸怀,这样做更为光明正大。” 
她用一种高兴的怜悯声调说: 
“瞧瞧,瞧瞧!这是闹的什么傻事?” 
他打断了她,说: 
“我希望不要再提它。” 
她不让他有说下去的余地,马上接口回答说: 
“我可是把您请来谈谈这事情的;而且我们要一直谈到您确信自己并没有面临任何危险时为止。” 
于是她自己开始像个小姑娘似地笑了起来,她那件住校生制服式的袍子更给这种笑添加了一分稚气。 
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给您写的是实情,由衷的实情,我所害怕的、叫人心寒的实情。” 
她重又变得严肃地说: 
“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朋友们都经过这个历程’。您给我写的信还说我风骚得惊人,我承认这点,可是谁也不曾为此殒命。确实有拉马特称之为‘危机’的阶段。您现在在‘危机’之中,但将过去,而且会进入……怎么称呼这情况呢?……进入慢性爱情。它不再使人痛苦。在我的朋友们之间我用文火保温,使得他们对我十分忠诚、十分依恋、耿耿不移。嗨,我难道不是很老实、坦率而且无所顾忌的吗?我!您有没有见到过多少女人敢对一个男人说我刚才对您说的话?” 
她的神气这样滑稽而坚决,这样单纯同时又带挑战性,以致他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您所有的朋友,”他说,“都是些经常让这种火烧糊了的,而巨在您烧之前就是如此。他们久经沙场,很容易忍受您给他们安排的炉火;可是我呢,夫人,我从没有经过这种考验。而且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感到要是任我心中的感情膨胀,那将十分可伯。” 
她一下子变得亲密起来,略略向他侧过身去,双手放在膝头上说: 
“听我说:我是认真的,因为我不愿意为了无中生有的恐惧而损失一个朋友。就算您将来会爱我吧,可是当今的男人不会对当今的女人一直爱到造成真正的痛苦。请相信我,我是知己知彼的。” 
她于是不响了,而后加上一个女人们在说一件真事却又以为在说谎时特有的古怪的微笑,接着说: 
“算了,我没有什么值得别人为我颠倒的。我太现代化了。我将是一个朋友,一个漂亮朋友。您会对她有真感情,但只此而已,因为我会提防的。” 
她用一种更严肃的调子接着说: 
“不管怎样,我预先告诉您,我,我是不会真正钟情于任何人的,我会和对别人一样,对所有受优待的人一样对您,但决不会特别。我害怕暴君和妒嫉。我应该全力侍候一个丈夫,但是对于朋友,对于不过是一个朋友而已的人,我不愿意接受任何暴君式的感情。它们是忠诚关系的灾祸。您见到了我和任何人一样是很恳切的,我像个朋友一样和您谈话,我对您什么也没有隐瞒。您愿意接受我向您建议的公正尝试吗?要是这行不通,您可以随时走开,不管您的情况有多么严重:‘钟情人分手,相思病痊可’。” 
他被她的声音、姿态、她整个儿的精神兴奋状态征服了。他凝视着她,感到自己和她这样贴近而心旌摇荡,他十分顺从地低声说: 
“我同意了,夫人;而且要是我为此痛苦也是活该!为您痛苦也是值得的!” 
她止住了他: 
“现在,我们再也不谈这,从今后永不再谈!” 
于是她将话题转到毫不使他不安的事情上。 
过了一个钟点,他走了。满心因为爱她而痛苦,又因为她要求他而他也承诺了永不离开而欢欣鼓舞。 
他遭着折磨,因为他爱上了她。但是他和普通人钟情时不一样:人们心目中选中的女人是在完美无缺的光环中出现的,而他在爱慕她的同时,却用一双狐疑不定的男人眼光注视她,从没有被完全征服过。他游移、锐敏而拖拉的性情使他在生活中总是处于守势,阻止他激情奔放。在他的爱情生活中,只有过几次男女关系。两次因腻厌而夭折的短促恋情,加上几个豢养后因倒了胃口而断绝关系的外室,此外什么也没有了。他认为对想生儿育女理家的人来说,女人是一种工具,而对于想找些爱情消遣的人,女人是一种附属的娱乐器具。 
在到德·比尔娜夫人家去时,他的朋友审慎地私下告诉他要防她。他从而知道这次拜访会使他感到有趣,使他惊奇,使他高兴;但也略略有点儿反感;因为从原则上说,他不喜欢这类从不输钱的赌徒。在第一次会晤以后,他就认定她很有趣,具有一种特殊而且能感染别人的魅力。这位天生丽质,金发蓬松,是既纤细又丰腴,长着一双为引诱人、搂抱人、缠绕人而生的美丽胳膊,两条羚羊般使人猜想专为逃走用的瘦长腿,一对十分纤小的脚,简直可以走过而不留痕迹。在他眼里她是由许多空幻期望构成的一种象征性品种。在她的接待谈话里,他还体味到一种他认为在庸俗谈话中找不到的乐趣。她天赋风流倜傥、亲密热情的灵气和善于无伤大雅的讽嘲;然而她也曾几度任情之所至,在感情、智慧或者形体的影响下受到过诱惑,好像在她嘻笑怒骂的愉快性格下,还潜藏着古代老祖母们诗意柔情的阴影。而这越发使她好像和蔼可亲。 
她热情、亲切地接待他,想将他和别人一样加以征服;而他也尽可能多地上她家里去,受到越来越强烈地想看到她的愿望的吸引,好像从她那儿发出了一股力量而他接受。这是秋波、巧笑、遣词,是叫人无法拒抗的一种魅力,虽则从她家里出来,他也常为了她做过的或者说过的气恼。 
他越是感到被这股由一个女人用来渗透我们、奴役我们,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所袭,就越猜出了、懂得了她的天性,他为此苦恼,真诚地希望过她是另一类型的。 
可是他清清楚楚,正是她那些受到他谴责违反了他的意愿和理智的特性迷惑了并征服了他,而且起的作用也许过于她真正的优点。 
她像一把扇子似地展示她的风骚,她根据男人是在向她讨好还是在和她说话而当众把它展开或者摺起来。刚开始时他感到滑稽的是她那种什么事都不认真对待的态度,现在却使他感到威胁;她经常倦怠的心里抱的是贪得无厌、永不满足、喜新厌旧的欲望:所有这些有时弄得他十分恼火,以致在回到家里的时候,决心拉长拜候的间距,直到不去时为止。 
第二天,他却找到另一个借口又到了她的家里。随着他钟情程度的增长,他格外感到清楚的就是这场爱情不牢靠。但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 
唉;他不是个瞎子,他一步一步地陷到这种情感里,就像一个精疲力竭的人因他的船正在沉下去,而他离岸太远而遭到溺死。他对她的认识不亚于别人能做到的,但是热恋的预感过分刺激了他的明察秋毫,他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时刻想她。抱着不知疲倦的执拗,他一直在努力分析、揭示这个女人心灵的幽暗深处,那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混合体;是令人愉快的才智与幻景消除回归现实的混合,是理智与稚气的混合,是深情表象与水性杨花的混合,所有这些矛盾的倾向集合调配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反常、动人而使人迷茫的生命。 
可是为什么她能这样吸引他呢?他不断向自己提问而无法解答。根据他好观察爱思考和以谦逊自傲的天性,他所追求的女人在内心深处应当是温柔动人、忠贞不贰、性格保守安静,能保证一个男人终身的幸福。 
而他在这一位身上遇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东西。这是人类的一个新种,以其新颖,令人激起欲望。这个女人属于新一代的开始,不为人们熟知,她们利用人性的弱点在人们的周围,扩散一种新显示的可怕的吸引力。 
继皇朝复辟时期的浪漫、热情、爱幻想的妇女之后,登场的,是帝政时期崇尚现实享受的享乐主义妇女。然而,现在出现了永恒女性中的新变种,一种文雅的、敏感寡断、心神焦虑动荡不定的人种,仿佛使用过所有宁神和麻痹神经的麻醉药品,使她消沉,以太和吗啡,用来挖掘幻想平息肉欲和麻痹感情。 
从她的身上,他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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