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心》第26章


熟一些。他所作的唯一不懈奋斗,是要去征服一个女人;也和别的追求一样流产了。他始终是个碌碌无为的人。 
他一直双手掩面而泣。泪水沿着脸流下来沾湿了胡子,沾成了嘴唇。 
尝到的苦涩的味道加强了他的痛苦和失望。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夜色茫茫了,给他剩下的时间只够回到家里去换上衣裳,再到她家里去赴宴。 
□ 莫泊桑/著 李庠/译 
第二章
第七节
安德烈·德·玛里奥是第一个到达德·比尔娜夫人家里的客人。他坐下来环顾周围的墙、事物、帷幔、小摆饰,家具;这些都因为她的缘故,也成了他所钟爱的;他环顾这间熟悉的住宅,他在这儿认识了她、到这儿来拜候她,而且反复频仍地来看她。在这儿他学到了恋爱,在这儿他发现了自己心中的炽情,而且使之在心中日复一日的增长;直到赢得一场空妄的胜利。他有时也曾抱着满怀的热忱在这个精致地方等她,在为了她,为这个出众尤物安排的幽雅环境里等她!对这个客厅、这些帷幔的气味,他多么熟悉,这种甜美的草香,高贵而朴实!在这儿他每次等待时都全身颤栗,满怀希望地发抖,这里掘发了他的全部感情,于是结局以全盘苦难告终。他抓紧了大围椅的扶手,仿佛抓住了一个被抛弃了的朋友的手。他曾经常坐在这张椅子上和她交谈,看着她说,看着她笑。他真有点希望她不来,谁也不来,让他独自在这儿通宵呆着,像在为死者守灵一样思念他的爱情。而后在黎明的时候,他再离去,久久地离去,也许永远,永远…… 
房门打开了,她出来了,伸出了双手朝他走过来。他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不让一点表露出来。来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有生命的花球,一个不可想象的花球。 
一根香石竹的腰带束在她的腰上,一直绕着垂下去,像若干道清泉泻下去,直到她的脚边。在她裸露的肩头和胳膊上绕着毋忘我草和铃兰交织成的花环,三枝美妙的兰花仿佛是从她胸前长出来的,用它们粉红和正红色的神奇花瓣轻轻拂弄她乳房上部苍白色的肌肤。她金色的头发洒上了五彩缤纷的三色堇,小钻石在里面闪闪发光。还有些钻石在金别针上颤动,像些水珠在上衣的芳香首饰中闪烁。 
“我头都快痛了,”她说,“可是活该!我就喜欢这样。” 
她香得像花园里的春日;她比她那些花环还要鲜艳。安德烈目眩五色地看着她,心想要是他这刻去把她抱到怀里,就会像用脚去踹一座鲜花盛开的花坛一样野蛮粗暴。她们这样的身体不过是装饰的依托,是一件点缀的对象;已经不再是一个爱的对象。她们像些花朵,她们像些飞鸟,她们像千千万万事物不亚于像个女人。她们的母亲,所有过去世世代代的母亲曾用装饰的艺术来增添美貌,可是她们首先追求的是以她们身体的直接魅力、她们风度的自然力量,以女性体型施加于男子心灵上的不可拒抗吸引力来讨人喜爱。而今天的打扮压倒了一切,技巧成了伟大的方法而且成了目的,因为它们不仅可以有利于征眼男人而且同样可以刺激竞争对手的眼睛和挑动她们的徒然妒嫉。 
这种打扮的目的是对着谁来的呢,是为她的情夫还是为的贬低那位德·马尔唐郡主? 
门推开了,仆人报告德·马尔唐都主到。 
德·比尔娜一下子冲到她前面;于是一边提防着胸前的兰花,她一边微微开了嘴,微微撅起了嘴唇吻了那一位。这是一个漂亮的,由两张嘴全心全意有来有往的令人羡慕的吻。 
玛里奥心痛得发抖。她从不曾抱着这种欢欣的冲动朝他跑过来过,一次也没有;也从不曾这样吻过他;于是他的思绪突然一转,愤怒地想:“这类女人不再是为我而打扮的了。” 
马西瓦到了,跟在他后面的是德·帕拉东先生,德·伯恩豪斯伯爵,接着是乔治·德·麻尔特里,一派容光焕发的英国风度。 
就等拉马特和普雷多莱了,大家议论起这位雕刻家,众口一辞地赞扬他。 
“他重现了美,重新发现了文艺复兴时代的传统而且有所发展;现代的真实性;按乔治·德·麻尔特里先生的说法,是对人体柔性美的微妙揭示。”这些话,两个月以来就流传遍了所有的沙龙,在所有的口耳之间相传。 
他终于出现了。大家为之意外。这是一个年龄难于估定的胖人,两肩像乡下人,轮廓分明的大脑袋,满头头发和灰色胡子,一个线条强烈的鼻子,肥厚的嘴唇,一副胆怯害羞的神气。他的两只胳膊向两边张开,很可能由于从袖子里伸出来了一双大手,他有点儿显得笨拙。这双手又大又厚,手指肌肉发达多毛,是双大力士或者屠夫的手;它们看起来笨拙、迟钝,在袖口那儿不大自在,却又躲不起来。 
可是那张脸却因为一双清澄庆色锐利的灰眼睛而容光焕发、炯炯有神。在这个笨重的人身上仿佛只有这两只眼睛是活的。它们观察、探测、琢磨,到处投出它迅速活动的炯炯光芒,让人感到是活跃、高尚的智力使他的好奇目光锐利有神。 
有点儿失望的德·比尔娜夫人,彬彬有礼地将他引到座位上,这位艺术家坐了下来。接着他就端坐不动,他似乎在进到了这家子里以后,有点儿拘谨。 
拉马特是个机灵的介绍人,想打破这种僵局,朝他的朋友走过去。 
“亲爱的,”他说,“我想给您介绍一下这个地方。您一来就见过了我们天仙般的女主人了;现在请您看看她的周围。” 
他指着壁炉上一座原型的乌东①胸像作品,而后是放在一张布勒②做的书桌上由克洛迪翁③作的两个女人相搂跳舞的塑像:最后在一张摆设架上是四件从塔纳格拉④出来的最精致的制品中挑出来的小塑像。 
①Houdon(1741…1828):法国十八世纪最大之雕塑家、曾作大量国内外名人雕像。 
②Boule亦称boulle(1642…1732):木制品雕刻家。创制金屋罗细嵌镶柜。
③Clodion(1738…1841):法国雕塑家,以陶制人型著称,为精美极品。 
④Tanagra,希腊Asopos河上的古代小镇因后代自其大墓发掘得的陶土制品出名。 
普雷多莱这时一下子脸色变得明朗起来,像是他在荒漠中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他站起来,接着朝那四个小陶制人型古董走过去;当他用那双像用来杀牛的巨大双手,一下子拿起两个来放在手里时,德·比尔娜夫人真有点为自己担心。可是,当他碰它们的时候,简直像在抚爱它们,因为他摆弄的时候灵活轻巧得叫人吃惊,当用他粗大的手指转动它们的时候,手指变成灵活得像个变戏法人的。看着他这样观摩摆弄,细细抚摸它们,使人想这个胖人的心里手里都对这些小巧雅致的东西有种特别的理想而且讲究的喜爱。 
“它们可爱吗?”拉马特问道。 
于是这位雕塑家像颂扬似地夸起它们来,他用几个字来说出他知道的最值得注意的特点,声音低沉但是有信心,平平静静,表达出对用辞轻重是很有把握的。 
然后由这位作家领着他,观赏其他的珍贵小摆饰,这些都是德·比尔娜夫人靠着她的朋友们的劝告收集来的。他欣赏它们,对能在这儿发现这些东西感到又吃惊又高兴;每次都将它们捏到手里,轻轻地转来转去细细看,像是要和它们亲切地接触沟通。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藏着一尊重得像个炮弹的小铜雕像;他一把就提了起来,拿到一盏灯旁边,赞赏了很久,而后看来并不费劲就放回了原处。 
拉马特说: 
“他真是生来就是为了和大理石与石头打交道的,这个壮汉!” 
大家同意地看看他。 
一个佣人报告说: 
“太太,给您上饭了。” 
房子的女主人挽住雕刻家的胳膊往餐厅去,于是在请他坐到了她的右边后,她出于礼貌,仿佛询问一个大家族的嗣承人的姓氏正确来源似地问道: 
“先生,您这门艺术的岁月被尊为高放所有其他艺术,是不是?” 
他声音平静地回答说: 
“难说!夫人,《圣经》里的牧羊人就吹笛子,因此看来音乐像更古老些,虽然按我们的观念真实音乐纪时并不长。” 
她又说: 
“您喜爱音乐吗?” 
他用一种严肃的信念回答说: 
“我爱一切艺术。” 
她又问道: 
“人们知道谁是您这一门的始创人吗?” 
他想了想,于是用一种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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