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心》第33章


何同情心的。 
他于是观察她,并且很快就认识到自己一点也没有弄错,每天的桩桩小事情都进一步证明这点。有一个早晨,她在侍候他吃饭的时候贴近了他,他闻到她衣裳上有香水味,一种普通香水,很可能也是由那个缝纫用品商或者药剂师供给她的。于是他作为礼物送给她一瓶喜帕勒香精①的花露水,好久以来他就用它梳洗,常常带有贮备品。他还送给她一些高级肥皂,刷牙水,扑脸粉。他巧妙地帮着她转变,一天一天明显,一天一天像样,一边用好奇又得意的眼光盯着她。 
①Chypre由檀香、广藿香、香柠檬、萜品醇等合成的香料。 
虽然她仍然是他忠实的,不引人注目的仆人,但悄悄变成了一个动了心、处于热恋中的女人,她内心的一切卖俏本能都自然而然地发挥出来了。 
他自己也渐渐喜欢上了她。他高兴、感动于是感激。他挑遍这种新生的爱情,像有些人在犯愁的时候有什么可以散心的就玩儿什么似的。他对她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吸引力,有的只是将任何男人推向任何讨人喜欢的女人的那种含混隐约欲望,并无须管她是个漂亮女佣或者是个仙女似的乡下女人——所谓土维纳斯。他现在被她吸引的主要因素是现在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女性特征。他有这种需要,这来自对另一个女人,对他所爱的那一位模糊隐约而不可抗御的需要,是那一位唤醒了他来自自然的、神秘而不可抗御的欲望,要有伴侣,要和女人们接触,要动人尤物散发出来沁人心脾的香味,不论这种气息是意念中的还是官能性的,都要。不论这种香味是普通老百姓散发的,或者上流社交人氏散发的,是黑色大眼睛的东方蛮女散发的或者北方蓝眼睛狡黠姑娘散发的,它们都是朝着男人的;这些男人身上还残存着远古即有的对女性的爱好。 
这种连绵不断,慰贴人心的脉脉温情可感而不可见,它像一围轻絮隔离了他的伤口,使得他的苦恼重临时感觉不会那么敏锐。这些苦恼到处盯着他,像苍蝇绕着疮口似的,绕着它徘徊飞舞。只要其中有一个停下来,就会使他痛苦。因为他不给人家留地址,他的朋友们尊重他的遁世行动,于是他最大的苦恼是得不到消息和情况。他不时从报刊上读到拉马特或者马西瓦的名字,夹在一大堆参加一场宴会或者庆典的人名表中。有一天他看到了德·比尔娜夫人的名字。被称为在奥地利大使馆舞会中最风度翩翩、最漂亮、穿着最出色的夫人之一,他从头到脚一阵寒噤,从再下面几行里还看到了德·伯恩豪斯公爵的名字。一直到天黑,玛里奥都妒嫉得心胆俱裂。原先设想过的这种私情,现在从他看来是毫无疑义的了!这属于那种比肯定了的实情还叫人揪心的虚构信念,因为无法解脱它,永难痊愈。 
无法再忍受这种对疑惑中各种不定因素的盲目状况,他决定给拉马特写信,这一位对他的深知,是以猜到他心灵中的苦难,也许不需要问他就能针对自己的猜想答复。 
于是这天晚上,他在灯下拟好了这封长信,措词巧妙而略带忧郁,充满了暗示性的提问和描述农村春好的抒情散文。 
四天以后,接待信差来时他一眼就认出了信封上那位小说家有力的直体字。 
拉马特给他寄来了许许多多解愁的消息,对他的焦虑至为关切。他也说了一大堆人,可是对德·比尔娜夫人和伯恩豪斯的详细情形说得并不比任何别的人多,他好像采用了他熟悉的文笔手法,把他们安排在主角地位,不动声色地将注意力引到他安排的焦点上。 
他从这封信得出结论,自己的一切怀疑都至少是有理由的。他的疑虑如果昨天还未成为事实,那么今天也会实现。 
他旧日的情妇生活一如往日活跃,经常出入社交界光彩照人。他销声匿迹以后人们也曾谈起过他,带着不甚关切的好奇心、就像人们谈论那些失踪的人一样。大家以为他倦厌了巴黎,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接到了这封信以后,一直到晚上他都躺在吊床里。接着他吃不下饭,接着又睡不着觉,夜里他有点儿发烧。第二天,他觉得太疲倦、太没有劲头。在从窗下流过的烦人小河和现在变得黑黝黝而深沉寂静的树林之间,这单调的日子真是腻人。因此,他一直不起床。 
铃刚一响,伊丽莎白就进来了,当她看见他还躺着,十分吃惊,站在门口,脸一下子变白了;她问道: 
“先生病了?” 
“是的,有点儿。” 
“要不要找医生来?” 
“不用。我常常这样不舒服。” 
“该给先生做点什么吗?” 
他吩咐安排每天的洗澡,早午饭只要鸡蛋,白天只用茶。可是到了下午一点钟,他觉得腻烦得太厉害,想起床来。伊丽莎白不断被他用由于假病装出的烦躁心情叫回来,她则心中不安,发愁地走过来,满心想能帮他做点事,照顾他,治好他。看着他总烦躁不宁。她红着脸大胆建议给他读点儿书。 
他问道: 
“您念得好吗?” 
“是的,先生。在镇子上那些学校里,我得过所有的朗诵奖,而且我给妈妈读过那么多小说,以致我连名字都记不住了。” 
他起了好奇心,要她到工作室里,从他叫人家给他寄来的书堆里去找,其中他最喜欢的是《曼依·列斯戈》①。 
①MANUN LESCAUT法国18世纪的爱情名着,描述贵族骑士格里厄与平民少女曼侬·列斯戈的爱情故事。 
她于是帮他在床上坐起来,在他背后放上两个枕头,拿过一张椅子坐下,读起来。她真的读得不错,甚至很好,具有一种特殊天才,抑扬恰当,发声清晰。一开始,她立刻就对这本小说感到兴趣一而且她抱着这种深重感情进入了故事,他得打断她才能问问她和她谈点儿话。 
从开着的窗户口,随着和风飘进了叶丛的香味和歌鸲的歌唱,在这个爱情复苏的季节里,它们正在树丛里绕着它的配偶在颤声啼啭。 
安德烈看着这个也在局促不安的年轻姑娘,她亮晶晶的两眼正一页一页地追随着故事的发展。 
对他给她提出的问题,她对其中有关温情和热恋的,按天生的情理、公平正直的情理予以答复,但是由于她的缺少常识,因此有点游移不定。他想:“要是这个姑娘受过教育,她会变得聪明睿智的。” 
在这个安静炎热的下午,他从她身上感到的女性魅力确实对他有好处。在他的感受里,这种魅力不可思议地和书中曼侬极其神秘强烈的魅力混沌一气,而曼侬给我们心灵里带来的,是人类艺术所启示的最特殊的女性风情。 
他受到了她嗓音的抚慰,沉醉在这个十分熟悉却又恒新的故事里;于是他设想也有一个水性杨花、妖媚动人的情妇,就像格里厄之流的那样,不忠而不变,甚至她的下贱丑行都会是动人而且富于人情味的,她生来就是要把男人所有的七情六欲掏出来,把他的温情和愤怒,他的激情与仇恨,他的妒嫉和欲望通通掏出来。 
唉!要是他刚离开的那位的血管里有一点儿这个恼人荡妇的热情性感、背信弃义,也许他就根本不会分手了!曼依不忠,但是她爱;她欺骗,但是她纵情相就! 
懒懒地过了一天,黄昏来临时,玛里奥朦胧地进入了一种将所有女人都混同一气的梦境里。因为从前一天起就一点没有劳累过,甚至连活动也没有活动过,他的睡境不深,房子里不常听到的一点声音就把他惊醒了。 
已经有过一两次,他相信在半夜里听到在楼下有很难以觉察的脚步声和动作声,不是在他的房间下面,而是在厨房旁的那两小间里;浴室和洗熨间里。他对这,一点没有注意。 
可是这天晚上躺得腻了,好久无法入睡,他侧耳细听,听出有些不好解释的窸窸窣窣声音和类似水的响声。 
于是他决定去看看。他点起了蜡烛,看了看时间,还刚刚十点。他穿上衣服,在口袋里放进一支左轮手枪,十分小心地蹑着脚走下楼。 
走进厨房里,他惊诧地发现炉子还生着。什么声音也听不见,随后像是看到浴室里有些动静,那是间很小的用石灰刷白了的房间,正够放下浴盆。 
他走近去,悄悄地转了下门匙,猛然推开了门,于是他看到在水里浮着的一双胳膊。轻轻拂弄着水面的一对乳房,直直躺在那儿的,是他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女性胴体。 
她惊得叫了一声,可是无处可逃。 
他已经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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