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第68章


“有,我们也能对付嘛,”他说,“你就溜到下边地窖里去一趟,弄一些来,随后抱着
避雷针下楼,赶上来。我就去,去把稻草塞进杰姆的衣服里,假扮成他妈的模样。等你一
到,我就学羊叫,呣的一声,然后一块儿逃跑。”
于是他就出去了,我也去了地窖。一大块黄油,象拳头般大,正在我刚才忘了拿的地
方。我就拿起搁了黄油的大块玉米饼子,吹灭了我的烛火,偷偷走上楼去,平安无事地到了
地窖上面那一层。不过萨莉阿姨手持蜡烛正在走过来。我赶快把手里的东西往帽子里一塞,
把帽子往头上一扣。再一瞬间,她看到了我。她说:
“你刚才在下面地窖里啊?”
“是的,姨妈。”
“你在下面干什么?”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
“没,姨妈。”
“天这么晚了,是什么叫你这个样子下去,是你见了鬼么?”
“我不知道,姨妈。”
“你不知道?汤姆,别这样回答我的问话。我要知道你在下边干了些什么?”
“我什么事都没有干,萨莉姨妈。要是能干过什么那倒好了。”
我以为,这样她会放我走了。要是在平时,她是会放我走的。不过,如今这么多怪事不
断,只要有一点儿小事出了格,她就急得什么似的。所以她斩钉截铁地说:
“你给我到起坐间去,耽在那儿等我回来。你卷进了与你丝毫不相关的事。我决意要把
这个弄清楚,不然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于是她走开了,我把门打开,走进了起坐间。我的天,这么一大群人!有十五个农民,
一个个带了枪。我怕得要死,便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在一张椅子里坐下。这些人围坐在一
起,其中有些人偶然谈几句话,声音放得轻轻的。一个个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可又装得若
无其事。不过我知道他们真正的心理,因为你可以看到,他们一会把帽子摘下来,一会又戴
上,一会儿抓抓脑瓜,一会儿换个座位,一会儿摸摸钮扣,如此等等。我自己呢,也心神不
定,只是我自始至终,并没有把帽子摘下来。
我确实巴不得萨莉阿姨快来,跟我说个清楚,高兴的话,就揍我一顿,随后放开我,让
我好告诉汤姆,我们怎样把事情搞得太过火了,怎样已经一头撞上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了,
怎样该在这些家伙失去耐性找到我们头上来以前,就和杰姆溜之大吉,一逃了事。
她终于来了,便开始盘问我,不过我无法直接了当地回答。我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不知
如何是好。因为这伙人如今已是焦躁不安,其中有些人主张立时立刻马上就动手,去埋伏
好,等候那些亡命之徒。还说现在离半夜整只有几分钟了。有些人则力图劝说他们暂时按兵
不动,静候羊呣呣叫的信号。姨妈呢,偏偏盯着我问这问那。我呢,浑身发抖,吓得要晕过
去了。房间里又闷又热,牛油开始在化,流到了我的颈子里和耳朵根的后边。这时,有一个
人在叫:“我主张先到小屋里去,现时立刻就去,他们一来,就逮起来。”我听了差点儿昏
过去,同时一道黄油从额骨头上往下流淌,萨莉阿姨一见,马上脸色白得象一张纸。她说:
“天啊,我的孩子怎么啦——肯定是他得了脑炎,准没有错,脑浆正往外流啊!”
于是大伙儿都跑过来看,她呢,一把摘下了我的帽子,只见面包啦、剩下的牛油啦,都
掉了出来。她立刻把我一把抓住,搂在怀里。她说:
“哦,你可吓坏了我啦!现在我又多么高兴,原来你没有病啊。我们如今运气不好,碰
上了祸不单行。我一见那浆子,以为这下子你的命可要保不住了。一见那颜色,分明和你的
脑浆一个样啊——亲爱的,亲爱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说一说你到地窖里去为的是什
么,我根本不会在乎嘛。好了,睡觉去吧,天亮以前,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马上就上了楼,又一眨眼便抱住了避雷针滑下来。我在黑地里如飞一般冲往那个披
间,心里急得连话也差点儿说不成。不过我还是赶快告诉了汤姆说,大事不好,必须马上就
逃,立时立刻就逃,一时一刻也不容耽搁——那边屋里已经挤满了人,都带着枪哩。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说:
“不会吧!——真是这样!多棒啊!啊,哈克,要是能从头再来一次的话,我打赌,准
能抬来两百个人!只要我们能推迟到——”
“快!快!”我说,“杰姆在哪里?”
“就在你眼皮底下。只要手一伸,你能摸得到他。他衣服穿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现
在我们就溜出去,发出羊叫的暗号。”
不过我们那时已经听到大伙儿的脚步声,正一步步逼近门口。接着听到摸弄门上那把挂
锁的声音,只听得其中一人在说:
“我早就对你们说了,来得太早啦,他们还没有来嘛——门是锁着的。好吧,我现下把
几个人锁在小屋里,你们就在黑洞洞里守候着,他们一进来,就杀死他们。其余的人分散开
来,仔细听着,看能不能听到他们摸过来。”
有些人便进了小屋,只是黑漆漆的看不见我们,差点儿踩着了我们。我们这时急忙往床
底下钻。我们顺顺当当钻到了床底下,从洞中钻了出来,行动迅速,轻手轻脚——杰姆在
前,其次是我,汤姆最后,这都是按照了汤姆的命令的。如今我们已经爬到了那间披间,只
听得外面不远的脚步声。我们便爬到了门口。汤姆要我们就地停下来,他往门缝里张望,可
是什么也望不见,实在天太黑了。他低声说,他会听着,看脚步声有没有走远。要是他用胳
膊后捅我们一下,杰姆就必须先走,由他压阵最后走。随后他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啊,听
啊,听啊,可是四下里一直有脚步声。到最后,他用胳膊后捅了捅我们,我们便溜了出来,
弓着腰,屏住了呼吸,不发任何一点点儿声音,一跟着一个,轻手轻脚,朝栅栏走去,平平
安安地走到了栅栏边,我和杰姆跨过了栅栏,可是汤姆的裤子给栅栏顶上一根横木裂开的木
片给绊住了,他听到脚步声在走拢来,他使劲扯,啪地一声把木片扯断了。他跟在我们后面
跑。有人叫了起来:
“是谁?答话,不然我要开枪了。”
不过我们并没有答话,只是拔腿飞奔。接着有一群人追上来了。砰,砰,砰,枪弹在我
们四周飞过!只听得他们在喊叫:
“他们在这里啦。他们在朝河边跑啦!伙计们,追啊!把狗放出来!”
于是他们在后边穷追。我们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因为他们脚上穿的是靴子,又一路喊
叫。我们呢,没有穿靴子,也没有喊叫。我们走的是通往锯木厂的小路。等到他们追得逼近
了,我们就往矮树丛里一躲,让他们在身边冲过去,然后在他们后面走。他们为了不致于把
强盗吓跑,把狗都关了起来。到了此时此刻,有些人把狗放了出来,这些狗便一路奔来,汪
汪直叫,仿佛千百只一齐涌来,不过这些毕竟是我们自家的狗,我们一收住脚步,等它们赶
上来,它们一见是我们,并非外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便跟我们打了个招呼,朝呼喊声
和重重的脚步声那个方向直冲过去。我们便鼓足马力,在它们的后面跑,后来到锯木厂,便
改道穿过矮树丛,到原来拴独木舟的那边,跳了上去,为了保住一命,使劲往河中心划,不
过一路上尽量不发出声音。随后舒舒服服、自自在在地到了藏着我那个木筏子的小岛,这时
还听得见沿河从上边到下边一路之上人吼狗叫,乱作一团。到后来,离得越来越远了,声音
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消失了。我们一跨上木筏子,我就说:
“杰姆啊,如今你再一次成了个自由的人啦。我敢打赌,你不会再一次沦为奴隶啦。”
“这一回也真干得飘良(漂亮),哈克。计划得太巧妙了,干得也巧妙。谁也搞不出一
个这么复杂又这么浜(棒)的计划啦。”
我们都高兴非凡,最高兴的是汤姆,因为他腿肚子上中了一枪。
我和杰姆一听说这事,便没有刚才那样的兴致了。他伤得挺厉害,还在淌血,所以我们
让他在窝棚里躺了下来,把公爵的一件衬衫撕了给他包扎,不过他说:
“把布条给我,我自己能包扎。现如今我们不能停留啊,别在这儿磨磨蹭蹭了。这一回
逃亡搞得多么漂亮。划起长桨来,顺水放木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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