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556章


“三月间……”涉江微微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怅惘,“那时候还是春天呢……”
她的语气里含着叹惋,却又像是如释重负。唇角噙了一丝极浅的笑:“婢子就知道,娘娘顶顶聪明的,婢子定会被娘娘查出来。”
不是懊恼悔恨,更没有怨怼乞怜。她是在真诚地表达着她的喜悦与钦佩,神情态度,一如往昔。
傅珺微有些怔忡。
她转开眼眸,望着窗纱上被雨打湿的印迹,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被你瞒了这么久,聪明二字。用在你自己身上才是。”
有些自嘲的话语声,在微凉的空气里四散而去。
涉江摇了摇头,失神的眸子里聚起光来,凝在傅珺身上:“婢子其实一直都没做什么,只是牢牢守着婢子的本份而已,所以娘娘这么久都没察觉。除了姑苏流风那一次外,频频往外递消息,也就是从去年开始的。那时候婢子就觉得,婢子一定瞒不了多久。”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肃然:“流风的事……婢子并不后悔,那个时候,不能不防着……太子那一头。”
傅珺深知她的意思。
彼时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是想尽办法防着流风的,而流风一死,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傅珺,确实免去了她无数麻烦。
思及此,傅珺的眼中便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语声渐低:“你们是怕流风走漏了风声,所以干脆连她弟弟也一起杀了?”
涉江目视傅珺,神色平静:“娘娘说得是。流风的弟弟是她最大的软肋,若有人察知一点消息,只消将她弟弟抓住,为了南宫家族最后一点血脉,别说走漏风声了,就算叫她提刀杀了娘娘,只怕她也会做。”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渐渐便涌起一丝悲苦,然声音却仍旧平静无波:“因为,婢子的弟弟……便是被人下了药,婢子是如何选的,娘娘也看到了……若要护得娘娘无事,流风和她的弟弟,就只能死。”
她的语气并不太强烈,似是家人被下药,她自己又被人捏在手里听命于人,并不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事。
傅珺却是心底微惊。
她并不知道这些事。虽早就发现涉江有问题,但为了稳住对方,她一直按兵不动。
原来,涉江的背叛,亦是有着不得已的原因的,只是,这发现并未曾令傅珺心里好受。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背叛的本质并不会变。
涉江,终究还是欺骗了她。
“那毒药极其古怪,中毒者平素与常人无异,发作时却是吃不下一点儿东西,生生将人的血肉耗干,若得了解药,则不几日便又好了。”涉江的声音复又响起,语气仍旧平淡得像在说旁人的事,“婢子也曾偷着想法子,想要解开小弟身上的毒,无奈这毒太过古怪,根本无法可解。那人后来发现了婢子暗里的举动,便对婢子说,他既有法子让婢子的弟弟中毒,便也有法子将婢子的一家子杀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脸上掠过了一丝恐惧。
“你很怕他?”傅珺问道。
涉江至今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提,此人在她的心目中,想必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是的,娘娘,婢子……害怕。”涉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面上有了些许羞惭,似是愧于她此刻的恐惧。
☆、第728章
傅珺长久地凝视着涉江。
这个在乌里的面前都敢挺身挡在她前面的人,却对那个人怕得如此厉害。
也许,那个人对涉江做下的事,远比她说出来的要多。而她在傅珺面前表现出的沉稳与淡然,有很大的一部分的原因,亦是源自于她的经历。
人世的艰难、人心的险恶,她很早就已领略,说不定还曾不止一次深深地品尝过这其中的痛苦,所以,她才会在面对其他人或事时,有着如此超然的定力。
傅珺怅怅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再来追究前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早在许多年前,涉江便已经选定了要走的路,只是,这条路所覆住的,毕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人生,亦有傅珺的。
那一刻,傅珺是恍惚的。
她有些弄不明白,这一路走来的漫漫光阴,究竟是真还是假?那些守候在岁月里的温暖与陪伴,究竟是值得铭记的真挚情感,还是……构筑于谎言之上的海市蜃楼?
静默良久,然,心头泛起的,终是苦涩。
“那吞毒自戗的叫如月的丫鬟,还有茜灵砂并阿渊受伤之事,我猜,都是你传的消息吧?”傅珺轻声地道。
如月死后没多久,国公府便有若干下人接连失踪;茜灵砂才被发现,几个商户家里便同时被人窃走了账本;而当傅珺于玄武大街别院找到受伤的孟渊后不几日,一些与陈喜来接触的人便齐齐消失了。
只要将与几件事相关的人物进行一个简单的筛查,涉江。便一定会进入傅珺的视线。
可当时的她,却根本没这么做。
习以为常、熟视无睹,惯性思维左右了她,而多年来积累的类似于亲情的感情,更蒙蔽她的理智,令她失去了第一时间判断的能力。
或许,这并非因为涉江隐藏得深。而是在潜意识里。傅珺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因为一旦面对,那后果或许便是不堪承受的。
那个瞬间。傅珺忽然便想起了派涉江去姑苏探望宋夫人一事。
彼时,正值她核对色盲官吏之时,此际想来,她之所以将涉江遣去姑苏。也许便是本能地觉得,色盲一事。不可让涉江知晓。
房间里恢复了沉寂,唯雨声闷闷而落,更衬得四下一片安静。
涉江垂下了头,语声涩然:“娘娘都说对了。确实是婢子往外递的消息。”
这答案原就在傅珺意料之中,然而此刻真正听在耳里,她的心底仍旧有些发冷。
再也没有什么。比亲耳听到身边的人承认自己的背叛,更令人心生寒意的了。
她握了握僵硬的手指。似是想要借着这样的动作,令自己觉出几分暖意。
然而,她的手掌亦如她的心,一片冰凉,而她握进手里的,不过是一团虚无的空气罢了。
她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涉江往外递消息,想必是极为容易的,因为,傅珺对这个伴着她多年的丫鬟,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她根本就不会想到,有一天涉江会背叛她。
那一刻,傅珺只觉得无比讽刺。
信任别人并没有错,可她错就错在,她信任的这个人,对她却根本无一丝信任。
涉江从未向傅珺透露过她家里的事,甚至就连漏一句“弟弟生病了”这样的话,都不曾说过。
这就表明,打从一开始涉江就认定了,傅珺是不值得信任与托付的,所以她才没去寻求傅珺的帮助,而是选择了背叛。
傅珺甚至可以肯定,在做出这个选择时,涉江定是无半分犹豫。这种坚定与果决,就像她毫不犹豫地帮助傅珺脱离险境,全身心地保护她一样。
傅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或者,这便是所谓的人性吧,难以捉摸,更无法以好坏善恶来界定。
窗棂上传来紧密的雨声,响逾奔雷,重锤似地砸在耳中,将这房中的压抑与寂静亦捶打得越发密实起来。
傅珺将视线凝在涉江的身上。
她像是有些累,撑着身子换了个姿势,苍白的脸在幽暗的烛火下显得单薄。
傅珺的心头五味杂陈。
在察知涉江有异后,她曾去信向王襄打听当年姑苏的一些情况,从而得知了一个小细节:据那个会拟声的小厮回忆,第二次审问棋考那天,涉江曾以送茶水为由,试图闯进静室,幸得那小厮机灵,提前锁死了房门,又拟了傅珺的声音说话,这才免于真相泄露。
那时候的涉江,只怕是起了疑,所幸王襄安排得严密,这才将棋考一事死死瞒了下来。
如今想来,涉江递出去的消息并不算多,然这并非出自其本身意愿,而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她几次都不曾参与到最机密的事情中去。除了对棋考的审问外,田庄三尸案、假疫症案、严氏来访、色盲斟别等等,都是于阴差阳错间绕开了涉江,亦令得涉江背后的那个人,没有掌握到第一手的消息。
这算不算是老天对傅珺的补偿?
傅珺轻轻甩了甩头,收拾起纷杂的心绪,专注地看着涉江。
似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涉江的身子动了动,眼中划过了些许不安。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傅珺缓缓地开了口,看向涉江的眼神平静无波:“元和十一年上元节灯会那一天,我被歹人拐走。那件事,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涩然微凉的语声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