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诊断》第63章


“约,如果光是这么一档子事……”欧唐奈觉得自己是在搜索得体的词句,但又知道那种词句是并不存在的。“我们大家都会犯错误的。也许,我能够……”这不是他本来要说的话。他把自己的声音稳定了一下,用坚定一些的语气接着说:“可是问题太多了。约瑟夫,如果我把这件事提交到医管会去,我想你大概会知道大家会怎么想的。你可以使你自己,还有我们大家,少受一些痛苦,如果你能在明天早晨十点钟把辞职书交到院长办公室的话。”皮尔逊看着欧唐奈。“十点钟,”他说,“你们将会收到。”停了一会儿,欧唐奈转身要走,又转回来,说:“约,我很难过。可是我估计你知道,我没有办法。”
“是的。”这声音细小得象耳语。皮尔逊呆呆地点着头。
“当然,你是能够申请领退休金的。工作了三十二年之后当然应该有的。”欧唐奈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听起来也很空洞。
从他们进来以后,皮尔逊的表情第一次有点变化。他看着欧唐奈,脸上露出带点自嘲似的微笑。“谢谢。”三十二年!欧唐奈心想:我的上帝!这是一个人工作的一生的绝大部分,可是竟然如此结束了!他想再说点什么:想给大家都圆圆场,说点约瑟夫·皮尔逊做过的好事——那一定是很多的。可是正在他琢磨怎么措词的时候,哈里·塔马塞利进来了。
院长匆匆忙忙走进来,也没敲一下门。他先看了看皮尔逊,然后眼光转到窦恩伯格和欧唐奈。“肯特,”他急急忙忙地说。“我高兴你也在这儿。”欧唐奈还没能答话,院长已转过身去对皮尔逊说:“约,你能不能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小时之内要开一次紧急职工会议。我想先找你谈谈。”欧唐奈急忙问道:“紧急会议?什么事?”塔马塞利转过身来,表情十分严肃、紧张。“医院里发现了伤寒病,”他说,“钱德勒报告了两例,还有四个可疑病例,我们得马上处理这个传染病,我们得找到病源。”伊丽莎白抬起眼一看,门打开,约翰走了进来。他关上门,然后背靠着墙站了一会儿。
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用眼光交流着他们的悲伤、抚慰和压倒一切的爱情。
她伸出她的双臂,他偎进她的怀抱。
“约翰,约翰,亲爱的!”她轻声说了这几句就开始轻轻地哭泣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紧紧地抱了她一下,脱开身,用自己擦泪的手帕替她拭干了泪痕。
又过一会儿,他说:“伊丽莎白,亲爱的,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我想做一件事。”
“无论是什么,”她回答,“我都愿意。”
“是我认为你一直就要我做的一件事,”他说,“现在我也愿意了。我明天写信去要入学申请表格。我去考医科大学。”
迈克·塞登斯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那间小病房里来回踱着。“真莫明其妙,”他激动地说。“这是毫无道理的;这完全没必要,我不干。”
“为了我,亲爱的!”费雯在床上困难地转了转身,好面对着他。
“可是这并不是为了你,费雯。说不定是你从哪一本第四流的言情小说里学来的傻里傻气的想法。”
“迈克,亲爱的,你生气的时候我特别爱你,和你那美丽的红头发正好相称。”她第一次从脑子里把眼前的事情岔开了,疼爱地冲他笑着说,“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他还在生气,答得很生硬。
“答应我等我们结婚以后,你有时也生生气——真的生气——那么我们可以吵架,然后再享受和好的乐趣。”他赌气说:“这和刚才那个主意一样没道理。而且你既然让我离开你,还说什么结婚呢?”
“只是一个星期,迈克,亲爱的。就这一个星期。”
“我不!”
“听我说,亲爱的。”她劝他说,“来这儿坐下。听我说嘛!”他迟疑了一下,走过来,勉勉强强地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费雯把头靠回到枕头上,侧着脸对着他,笑着伸出手来。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气开始消了,只是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安的疑虑留在心头。
这是费雯动过手术的第四天,目前情况还比较好。她断肢的伤口愈合良好,还有一些局部性疼痛和不可避免的创口疼痛,但是头两天那种恢复期的难以忍受的痛苦已经缓解了。昨天葛兰杰大夫在费雯的同意下把帮助她镇痛的德米罗①针剂停了。只有一件事情使费雯觉得很苦恼——她没有预料到的一种意外感觉。她截肢的那条腿上的脚——已经不存在了的那只脚——总是一阵子一阵子地痒得要命;因为没有法子去搔它,觉得很难受。刚有这个感觉的时候,她拿一只脚去搓另一只脚,一时还轻松地以为没有给她截去那只脚呢。后来,葛兰杰大夫告诉她这种感觉是正常的,多数截肢的人都有过的,她才知道这是一种幻觉。可是,费雯还是希望这种奇怪的感觉赶快消失才好。
①德米罗(demeral),一种相当于吗啡的镇痛剂。
她在心理方面也恢复得很好。从手术前一天那个时候起,费雯就以曾经给了迈克·塞登斯深刻印象的那种单纯的勇气接受了已是不可避免的现实。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地支持着她。仍然有一些时候使她感到悲观失望;那是当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有两次,她在夜间醒来,周围一片沉寂凄凉,她躺在床上不由得为她所丧失的一切而吞声饮泣。但是大多数时候,她内在的毅力战胜了、克服了这些消极的情绪。
露西·葛兰杰了解这些情况,对费雯很有些感激;因为这对她主持手术后的护理工作很有帮助。可是,露西知道,对费雯来说,在情绪上和精神上的真正考验还在以后。在一开始的震动过去以后,在这件事情的真正含义在费雯的头脑中逐步展开,对将来的影响更直接、更现实的时候,考验就更大了。也许这个时刻要过六个月,甚至一年才出现;但迟早总会出现的。露西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费雯能够度过失望的深渊,达到某种状态的稳定。可是这都是将来的事;至于现在,短期的预后似乎良好。
当然,露西知道——她也知道费雯本人也知道——皮尔逊大夫诊断的成骨肉瘤可能在截肢以前就转移了,在费雯身体的其他部位蔓延。如果是那么一种情况,三郡医院以至整个医务界都没有什么办法好想了,只能暂时给她解除一些痛苦,此外就无能为力了。但这是后话,将来会有充分时间检查的。
为了病人着想,眼前最明智的办法是设想她来日方长,帮助她积极地适应截肢以后的生活。
今天,费雯开始恢复正常也表现在她的外表上了。手术以后她第一次做了化妆,脸上搽了化妆品。刚才,她母亲帮她整理了头发,现在,又穿上了上次差点把迈克勾引得操持不住的那件睡衣。她往日的风姿又大部分再现了。
现在,当迈克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她说:“你还不明白吗,亲爱的?我要保险一些——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
“保险什么呢?”迈克的面颊涨得飞红。
她平静地说:“保险你真的爱我。”
“当然我是爱你的。”他发狠似地说:“刚才这半个小时我说什么来着?我不是说了我要和你结婚——就象咱们原来在……”——他迟疑了一下——“就象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以前就计划好了的?你的母亲和父亲也都赞成。他们都要我这个女婿;你为什么不要呢?”
“■,可我是要你的,迈克。而且是又感激、又高兴地要你。不论咱俩之间今后怎么样,今生今世,我不相信会再有什么别的能和这个相比的。至少——”她的声音一时哽噎了,“——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那么又为什么……?”她恳求道:“迈克,请你听我说完了。你答应过的。”他不耐烦地说:“往下说吧。”
“不管你怎么说,迈克,我已经不是你我初次相逢时的那个姑娘了。我也永远不会是了。”她带着激情,轻声地说:“所以我要保险一些——保险你是为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为了我原来那个样子而爱我。你不明白吗,亲爱的,如果我们要一起度过我们的余生,我不敢设想——以后也不敢设想,永远也不敢设想——你是为了可怜我……才和我结婚的。不,别打断我;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以为并不是这种情况,也许不是;我也希望不是——衷心地希望不是。可,迈克,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你也可能对你自己都不肯承认,你是出于怜悯之心才这样做的。”他顶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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