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228章


因过失而导致的常见事故论处,于是板起面孔,十分严肃地指斥牛德草说:“德草,我说你这小伙子也太不像话了。亏你还是工地上的施工技术员呢,平常你嘴上给社员群众是怎么讲的?我看你把‘安全保障施工,施工必须安全’都讲到鼻子里去了?‘安全’二字难道对你来说只是为讲给别人听的?到你跟前就不是回事儿了?我给你说,这事你得给我写出深刻书面检查,晚上交到大队部!队委会视你检查的态度与深浅,再对你作处分决定。”
牛德草一脸的凶相,听着这话似乎很不服气,一双本来就挺大的眼睛,瞪得眼珠子就快要蹦出来了。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不顾一切地又抡圆了手中所握的那把长柄二十四磅大铁锤,伴随着嘴里所发出的一声接一声、力气十足的吭哧吭哧声,发疯似的在那坚硬如铁的冻土层上一个劲儿地猛砸,直砸得他气喘吁吁,脸色涨红,满头冒汗,直砸得他脚下的那块地都在哆哆发抖,也不停止。不过这会儿他所掘的冻土再也没有悬空部分了,所以尽管他用大铁锤把冻土层都已砸出一个个的深坑,但也没能砸得再掉下来一块儿大些儿的冻土块子来。
杜木林和社员们看着牛德草那副平日少有的怕人凶相,觉着事情很不一般,远非他们所认为的那样,禁不住脖颈子背后直冒寒气,个个暗吐舌头:“这人呀,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现在大了,有他自己的意念,谁也干涉不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一点儿不假;人活在世上,千万不要惹下死了对头。”于是他们都很知趣,连党支部书记杜木林也都三缄其口,止住不再数落牛德草,而是赶紧派人用架子车把牛保国拉上,往回送去了事。
有一天傍晚,突然孟至塬人民公社武装干事来到庙东村生产大队,打发民兵连长把牛德草叫到民兵连长的家里,声色俱厉地喝问道:“牛德草,你最近在村里都胡说些什么?老实交代!”这话一下子把牛德草问得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迷迷瞪瞪地说:“我说什么了?我没记得在村里胡言乱语过什么呀。你是听谁说我说什么了?”公社武装干事使足力气,啪地猛拍一下他面前的柜盖,怒不可遏地呵斥道:“你放聪明点儿!我实话告诉你,别以为政府不给你家定漏划地主,你就不得了了,尾巴翘到了天上——彻底交代你自己的问题!”说完身子一拧,就不屑一顾牛德草了。
牛德草对公社武装干事这一套先声夺人的手法虽然很反感,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那依你说,我在村里都尽胡说些什么了?请明示。”“你让我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你村子里向人说过‘中共中央马上就要让邓小平再次出山,担任国家党政军三副一总’?”公社武装干事咄咄逼人地讯问道。牛德草这下不说话了,似乎一下子蔫了下来。“我给你说,你这是分裂党中央,破坏农业学大寨!知道不?”武装干事一时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怒吼起来,看样子忍不住耳光子就要打到牛德草脸上了,“谣言惑众!”
牛德草不知怎的,一听这话,居然顿时觉着自己被侮辱——这个武装干事也有点儿太得幼稚、可笑,不知天高地厚了,于是脸上露出一丝儿微微的讪笑,颇不以为然地说:“哦,闹了半天,原来你是为这事儿在发火儿呀?可我怎么不觉得这话是谣言,存在惑众不惑众的事情呢?你吃了这么多年的米面,怎么连‘风不吹,树不摇,老鼠不咬空空瓢’这话都没听人说过?我也告诉你,尘世上这诸多事情,往往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哟——一切皆事出有因!我嘛,只认为这是小道消息——目前党中央文件还没有正式传达下来的‘新闻’罢了,然而,并不等于事实上没有这回事,是什么谣言!”说着他站起身,一甩袖子,抬腿往出就走,并且边走嘴里还边忿忿不平地嘟囔着,“林彪事件不也是事发后好长时间,中共中央才向全社会公开的吗?”一句话把公社来的这个武装干事就给噎得立时浑身发抖,七窍冒烟,禁不住穷凶极恶地冲着牛德草后背咆哮道:“你熊给我站住!姓牛的,我严肃警告你,一天别嚣张得把姓都忘了。我给你说,你迟早记着:‘翻案不得人心’!没有好下场!”
第三十一章 衣锦庙东(上)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神州大地的政局不以某些人意志为转移的又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一些事情说出来让以后的人简直都不敢相信。原来所谓的拿在“群众”(造反派、革命委员会)手里,随时都可以给谁戴在头上的地、富、反、坏、右、内奸、工贼、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等九种人帽子,突然被一股自上而下所刮起的看不见的飓风给吹得霎时全都没了。这以来“革命群众”可惨了,手里再也没了随时随地都能给人乱扣乱戴的帽子,自然就再也不能在人前吹胡子瞪眼,行凶逞威风了——你看这多可惜。更让人疑惑的是一个人,或许他昨天还是阶下囚,可是一个晚上睡得第二天早上起来居然成了政府部门的座上宾,让你不得不刮目相看。这样的事情在庙东村同样也接二连三地出现,信也由你,不信也由你,事实终归是事实,摆在面前了,谁也无法否认,由不得你不相信。
村里一下子没了“九种人”,阶级斗争没法开展了,好些人一时还都挺不习惯,难以适应,禁不住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一连声地直叹息说:“乱了,乱了,社会简直乱完了。这还能弄得成事?”可是某些单个人的意志怎么能阻挡得住滚滚的历史潮流呢?传闻北京市面上一时间居然把小瓶酒都给卖脱销了。因为不少人认为喝小瓶酒是一种期盼,一种庆贺,更是一种表达自己心愿的方式。
在庙东村所发生的,让牛德草首先拍手称快的事是举国上下开始清除文化大革命中的闹派人物了,红极一时、嚣张至极的红卫兵、造反派们现在一个个都蔫得像秋后的茄子,剪发杜门,不知所之,进而也就很识时务地销声匿迹起来。曾经十多年一直在庙东村里叱咤风云、喝五吆六、说一不二、称王称霸的革委会主任王黑熊,当然也被立马削职为民,把官丢得没影儿了,一下子就失去了往日的声威,乖得跟牛一样,见人只会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有一天,公安局来人说他涉嫌文革期间一起故意杀人案,给他戴上手铐,把他就从家里押了出来,用警车给拉到县看守所里去了。临走时,村上闻讯从家里跑出来看热闹的人可多了,路两边黑压压的一下子站了满满一大片,为他在夹道送行。警车鸣着振奋人心的警笛一路往前走,可有气势了。多少年来,王黑熊一直鼓吹“头上长角角要硬,身上长刺刺要尖”,这下子可彻底把他头上的那角扳了,身上的那刺剜了,他再也无法像疯狗一样在村里到处狂吠、乱咬人,肆行无忌了。
王黑熊一走,村子里一下就安宁起来:社员群众们在一块儿和睦相处,不再分谁是造反派,谁是走资派,谁是保皇派,谁是地、富、反、坏、右阶级敌人;再也听不见“知识越多越反动”的震天口号;大家在一块儿也不再像好斗的鸡一样,一见面就你啄我、我啄你地在窝里斗个不停——政府给庙东村人一下子把个大害除了。“革命委员会好”的口号由于再没有像王黑熊这一类人整天价乐此不疲地振臂高呼,于是渐渐地被人们也就把它在记忆中给淡忘了,让它终于变成了陈年历史。
然而在牛德草兴奋之余,也有一件事情使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在一天刚吃中午饭的时候,党支部书记杜木林手里拿着一份红头文件,走进牛保国的家。牛德草在自家门口一见,赶紧就走回家去,站在院子里,隔墙竖起耳朵悉心谛听。只听杜木林一进牛保国家二道门,兴冲冲地就朗声高叫:“保国叔,今天早上我去公社开会,回来时公社党委书记让我给你带来一份县上的文件,说县上已经把你正式提名为县人民政治协商委员会委员了。这份文件我也看了,上面所列的政协委员尽都是咱们县上各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你真不简单,这回能和这些人在一起开会,可够荣幸的,给咱庙东村的人争光露脸了。公社党委让我回来把这事立马转告你,请你思想上好好准备准备,对咱县上今后工作及各方面的发展还都有些什么锦囊妙计,把它写成提案,过两天到县上参加政治协商会议时一并带上。”
牛保国一听这话,当然心里乐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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