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第32章


丹朱的优点他想必都有,丹朱没有的他也有”。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想到这些,他不由得有了些许的自信,不由得对言丹朱有些蔑视。
聂传庆整日胡思乱想,“整天他伏在卧室角落里那只藤箱上做着’白日梦‘。”沉醉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他对于丹朱的憎恨,正像他对言子夜的畸形地倾慕,与日俱增。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当然他不能够读书,学期终了的时候,他的考试结果,样样都糟,唯有文学史更为凄惨,距离及格很远。”(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在言子夜的文学史课堂上,对言子夜的提问,聂传庆“乞乞缩缩站在那里,眼睛不敢望着他,嗫嚅道……聂传庆觉得丹朱一定在那里看着他………看着他丢聂家的人。不,丢母亲的人!言子夜夫人的孩子, 看着冯碧落的孩子出丑”,(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那个也许是自己父亲的人让他出了丑,他忍不住地哭了。言子夜骂他:“你也不怕难为情! 中国的青年都像了你,中国早该亡了!”(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 这话令聂传庆痛心疾首,也令他更加怯弱。
聂传庆既憎恨言丹朱给他的温情,又无法摆脱她对他所产生的诱惑。在矛盾中,他的精神陷入了病态。在圣诞之夜,聂传庆对言丹朱的爱与恨终于面对面地碰撞在了一起,“他恨她, 可是他是一个无能的人,光是恨,有什么用? 如果她爱他的话,他就有支配她的权力,可以对于她施行种种绝密的精神上的虐待。那是他唯一的报复的希望。”言丹朱的热情与善良使他会错了意,他以为那是爱,他要恶狠狠地利用那爱,用爱,来恨。然而言丹朱并不爱他,他不过是她一个能保守秘密的朋友,一个她想让他快乐的人,一个她想帮助的人。
没有了爱,聂传庆绝望了,愤怒了,他发疯似的一脚一脚狠狠地踢着言丹朱,仿佛要把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冤郁和仇恨彻底地释放出来,发泄在言丹朱身上,言丹朱成为他一切悲剧的替罪羔羊。
在狂乱中,他想要置她于死地。“传庆从牙齿缝里迸出几句话来道:’告诉你,我要你死!有了你,就没有我。有了我,就没有你。懂不懂? ‘他用一只手臂紧紧挟住她的双肩,另一只手就将她的头拼命地向下按,似乎要她的头缩回到腔子里去。她根本不该生到这世上来,他要她回去。”(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 这疯狂的举动,是他一生中最为彻底的反抗,也是他反抗的尽头。
“丹朱没有死。隔两天开学了,他还得在学校里见到她。他跑不了。”(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他又怎能跑得了,这爱与恨的折磨,这爱与恨的纠缠。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仓促结束,仿佛故意留下悬念,引人遐思。
这或许也是张爱玲有意所为,没有结局才是最好的结局,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结局。
生命如此脆弱, 无法选择地被命运的手臂推到岸上, 挣扎、沉沦。在沉沦中毁灭,就像那一壶茉莉香片,注定是一壶馨香的苦茶。
永结无情游她带着泪入睡,那泪在绣暗花的锦被上洇开,又被窗隙中泻出来的一小缕无情的月光阴干。她梦见了她的爱人,他在她身边,说着好听的话,无非是“岁月静好”云云,但总是说到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去了。
然而,当她蓦然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爱人是没有了的。更令她惊讶的是………这个世界已经换了天。
明明之前还是繁华奢靡的大上海,有着考究而弥漫脂粉香气的气氛,但睁开眼,清醒过来,看到的却是一个别样的世界。
若说原来的上海,满目望去都是有些褪色的斑斓,此时便只有如火一般烧到心里去的红了。共产党的到来,起初只是让这个名叫张爱玲的女子怔了怔。改天换日,她怕吗? 不………不怕的。她经历过香港沦陷、上海沦陷,还怕这个?
第七章 一个人的谢幕
她是个对政治没有兴趣的人。谁做主,对她的小生活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她依旧可以留在这所隔绝人寰的公寓里,想想逝去的人与恋情,写一点痴男怨女的故事。
然而,时局似乎并不允许她如此。在那个红色的年代,张爱玲这个仅关注爱情,并且身上不可避免地带着旧时代烙印的女子,必然不是当局喜欢的对象。更可怕的是,张爱玲与“汉奸”胡兰成的往事,是众所周知的。当然,幸运的是,一开始,在留在大陆的文化人受到第一波“大清洗”的时候,张爱玲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但她到底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知道自己想要写的是什么,她不愿自己将来的所有文字,都被打上“红色”的烙印。另外,留在大陆,她的物质生活,恐怕也是没有办法得到保证的………有一回,参加某活动,她穿着自己认为已经非常朴素的衣衫,仍然被侧目。
“朴素”是那个时代的口号,但这个口号却是张爱玲的死敌。没有自由的创作氛围,也没有物质的保障,自己爱的人与爱自己的人也都不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呢?
张爱玲决定,要离开大陆。
起初,她是不愿出国的………那么便去台湾或者香港。台湾岛上,盘踞着刚刚吃了败仗,一蹶不振的国民党,气氛也很是紧张。相比之下,香港的境况就要好上许多了。更令张爱玲满意的是,香港大学也在那个时期复校。
何必留在这个已经渐陌生,甚至开始变得可怕的地方呢? 在审查还不算太严格的20 世纪50 年代初期,张爱玲以继续完成学业为由,前往香港。
她当然也是不舍得上海的………她出生、她成长、她笔下大部分人物生活的地方。然而,她熟悉的上海,霓虹灯、舞会、舞女的姿态与绅士的笑,似乎都一霎便消失尽了。这座城市原本如一个烫着头发、穿着旗袍与高跟鞋的女人, 她一举一动都有着让人感到心动的魅力,而她转过身去吸食鸦片时,又让人感到颓唐而疲惫。但新中国成立后的上海,仿佛一下子就被消灭了底气。美丽的妆容都被剥夺了,如同一个惊惶中的女人,抱着双臂,瞪大眼睛。
张爱玲依依不舍地挥别这座城市,临走之前,姑姑张茂渊好似预料到了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将曾经的照片,都交给她保管。
该离开的时候总要到来,张爱玲收拾包袱,踏上了永诀故乡之行。她忐忑不安,心里有些惆怅,但又是怀着希冀的。一路上一切都还算顺利。
离开上海之前,她的行李接受了检查。她回忆道:“离开上海的前夕,检查行李的青年干部是北方人,但是似乎是新来的,来自华中一带开办的干部训练班。当时国家是禁止黄金外流的。我身上唯一的金饰是五六岁的时候戴的一副包金小藤镯,有浅色纹路棕色粗藤上镶着蟠龙蝙蝠。我说这是包金的饰品,检察人员要检查弄清这个是不是黄金饰品,是不是真的只是包金的饰品。他用小刀刮金属雕刻的光滑的背面,偏偏从前包裹的金子又特别厚,刮来刮去还是金,不是银。刮了半天,终于有一小块泛着白色。他瞥见我脸上有点心痛的神气, 便道:‘这位同志的脸相很诚实, 她说是包金就是包金’”。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没有太多的刁难,到底还是过去了这一关。只是,旧时光如镯子上的金屑剥落,留下一段白,如同疤痕。
就此,三十二岁的张爱玲,一生中第二次踏上了香港岛。
在香港,张爱玲没有看到上次匆匆逃离时的绝望氛围。这座岛屿又复活了,带着欣欣向荣又更加“新式”的做派,向张爱玲打了个招呼。
但这一次到香港,又与上一回的情形全然不同。上一回来的时候,张爱玲还是个少女,也有大家族小姐的身家,至少不必为生计发愁。这一次,她却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一个没有人撑腰,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女人。在港大念书的同时,她还要为生计发愁。
为了节省钱,张爱玲就寄居在基督教青年会,以此免去租房的花销。但吃、穿、行,仍是要钱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香港的确是繁华,较之多年前,只好不坏。但这繁华并不属于张爱玲,她没有能力让自己去享受那繁华带来的乐趣。
有人说,在一个人生命里,理想是最重要的。然而,这话也是不愁温饱的人说说罢了。若连最基本的生活水准都不能维持,哪里还有能量来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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