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我的刑侦笔记(共5册)》第399章


各车厢里都探出来不少脑袋,诧异地看着,窃窃私语讨论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得不少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找乘务员换车厢去了。车上的乘警来了,和袁亮交涉着。
袁亮也火大,嚷着那位刚刚被打晕的队员,连铐着的嫌疑人也看不住?等着回去挨处分吧。训了几句,袁亮重重地锁上了厢门。乘警们可有事做了,挨着包厢,给乘客们说着安慰的话——没事,就是个小偷!
这边安慰着,那边可就开始训话了。事情的经过原是这样:老实了一天一夜的嫌疑人叫着要上厕所,谁也没当回事,胳膊上戴着两条铐子,还能翻了天不成?李逸风和一名队员一前一后跟着,却不料刚进甬道不久,路过一个窗户时,武小磊猝然发难,一回头肘拳敲闷了后面的队员,跟着一脚把李逸风踹了老远,然后他猛地掀着列车上的车窗要往外钻,要不是手铐着需要两头分别用力,他估计已经跳窗了。延误的这一点时间,让李逸风反应来了,奔上来拽着他的一条腿大喊救命……
就这样,李逸风被蹬得半边脸都肿了,还不知道疼,吓得直喘粗气。而被打昏的那位,现在头还蒙着。这时嫌疑人的手被锁在床杆上,席地坐着,口里兀自不清不白地骂着。这时候,谁要敢朝他瞪眼,他敢叫嚣着杀你全家,那满脸血迹、衣裤残破不全的凶相,让李逸风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放下准备揍他一头出气的念头了。
得悉实情,袁亮气得那叫一个五脏翻腾,他上前一捋袖子,冷冷地道了句:“身上的铐子都拿出来,从现在开始,手脚全锁住……老子就不信,你还反了天了。”
大家都憋着一股气呢,一听这话,当啷啷亮着铐子,咔嚓咔嚓锁了五六副铐子。武小磊疯也似的挣扎着,大吼着,叫骂着。再然后像四肢拴上铁链的凶犬,窝在角落里,看着一屋子押解警察,那眼光凶巴巴地恕?br />
行伍出身的袁亮此时才展现出他刚毅和冷血的一面,对着凶光外露的嫌疑人,睥睨一眼,在气势上,几乎是个旗鼓相当。
可这不是解决办法呀。李呆和拴羊可没见过这阵势,隐隐地觉得喉头里有点堵。李逸风还在揉着脸,不过他目光游离着,看着各位县队刑警,心里发寒。
大家都沉默着,如果他父母还值得给点同情的话,那么在武小磊这里,成功地把那点仅剩的同情给消耗了。
拒捕,试图逃逸,这要是写进档案,只会罪加一等。
李逸风看这家伙叫嚣声渐稀,几乎是绝望地喘着气,他有点恻然,无法理解那种绝望之极的心态。他又看了所长一眼,才看到余罪在翻着他的旧行李,似乎在找着什么东西。好大一会儿,余罪都没有吭声,在这个乱局中他似乎根本不存在一样。
蓦地,余罪起身了,朝袁亮要着钥匙,袁亮许是缓过那点怒意,需要个唱红脸的下台阶,便随手扔给了余罪。
余罪弯腰,拿着钥匙看了武小磊一眼,三十多岁的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那张凶恶的、变形的脸,此时有点疲态了,不过还是那么凶光逼人地盯着余罪。
余罪伸着钥匙,解了他脚踝上的一个铐子,扔过一边,对着凶光外露的眼睛漠然说着:“别瞪我,比你狠、比你凶的我也跟他玩过,真以为说两句狠话就能吓住别人?”
声音很轻,很平和,不过却像有一种无形的威力似的,让武小磊瞬间闭嘴了,他认出来,这就是那个跳进污水河和他拼命的人。对于同是不要命的人,他似乎有着一种下意识的、发自心底的敬畏,再怎么样也不敢像对其他人那样污言秽语地骂了。
余罪又伸着钥匙,解下了第二副铐子。他扔过一边,平静地看着武小磊,近距离地对视着,郑重地说:“你看清楚点,记清我这张脸,等你喘过这口气来,就来找我报仇吧,不过我恐怕你能力不够。”
武小磊脸上一抽,见到比他还狠的人了。他抿抿嘴,艰难地咽着口水,眼光躲闪着,似乎不敢正视这位小个子的警察。
“别担心,你说的我没当真。从时速八十迈以上的列车上戴着铐子跳车,你不是逃跑,是找死。既然已有死志,那不介意和我多说两句话吧?说不定我能成全你。”余罪道,回身拿着一直随身带着的小包,看着只剩下腕上铐子的武小磊,投以征询的目光。
“你……你想干什么?”武小磊说着,身体下意识地挪了挪,他似乎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有点恐惧别人这么平静对待他。
“成全你啊。别他妈死了当个糊涂鬼呀?”余罪掏着口袋,往地上排着照片,缩在一角的武小磊蓦地眼睛睁大了一圈。
“记得他吧,张素文、孟庆超,两位小伙伴,因为你这狗日的,被警察查了十几年,现在还在街头混。”
“记得他吧?刘继祖,当年拿了两包糕点和几十块钱协助你逃跑,现在这事犯了,被刑警队抓起来了,也是你害的。”
“还有她……你奶奶,去世你都没回去看看,我听说她最疼你啊,上初中都拉着你送你上学,说起来你真他妈不算人啊。”
“对了,还有这张,记得吗?”
武小磊逐个扫过照片,脸上难堪之意越来越甚,冷不丁余罪排出了陈建霆被杀那张,一下子惊得武小磊一阵哆嗦,牙关咬着,脸色发白。
有些人是因为阴暗而凶狠,而另一些人却是因为恐惧而变得凶恶,武小磊无疑是后者。余罪此时才看清了,这穷凶极恶的来源,或许确实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
他慢慢地说:“这个人于情于理,我不否认他该死。可于法,他的死总要有人负责的……他死后,他的老父亲上访告状几年,最后郁郁而终啊……也是你害的。”
余罪叹着气,看着凶相渐消的武小磊,他知道,那因为恐惧而生的兽性正在渐渐地消失。余罪接着又排出来一连串的照片,不说话,然后看着武小磊。
武小磊眼里的凶光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嘴角翘着,想伸手,却又不敢伸手,不过脸上却浮现一种期待的表情,像恨不得全部抓在手里一样。
此时的余罪却伸着手,把他手腕上最后一个铐子打开,扔在地上。武小磊迫不及待了,双手捧着一张照片,眼光发亮地看着,然后紧紧地捂在胸口。
——是爸爸和妈妈在五金店里的照片,他知道自己有个家,却从没有回去过,那才是他心里最深的牵挂。
余罪面无表情地刺激着:“你爸的头发全白了,抽的是三块五的烟,他以前可当过局长啊,退休后干的却是民工的活,都是你这个浑蛋害的……我们监控的时候排查发现,你爸和你妈每天六点准时起床,七点开门,然后老两口开始收拾店里,肩挑手扛的活都是他们自己干,估计是为了省俩钱……有生意需要上货搬运,也是他们自己干,估计也是为省点钱……两人可是一分一毛掰出来的钱,你知道全干了什么?”
余罪问得武小磊全身哆嗦了一下,然后两颗豆大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了。
全厢的同行起身了,侧头了,静静地看着已经去掉所有铐子的武小磊,谁也看得出,此时的武小磊比被五花大绑着更安全。
“我告诉你啊,全给你这个浑蛋赎罪去了。”余罪道,那似乎也成了他心里解不开的结了,“十八年啊,你没想过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前几年陈建霆的父亲处处告状,警察是天天上门,搞得你们一个大家,亲戚都不来往了,都是因为你呀……亲戚不来往也罢了,你作的孽,他们做父母的心里有愧啊,不但给陈建霆抚养女儿,一直供她上了大学,而且还当孝子贤孙,把陈老师养老送终……十八年啊,给你整整赎了十八年罪,你就不觉得你父母可怜吗?从来就没有想过让他们解脱吗?”
武小磊将照片捂在心口,神情悲恸,不可抑制地眼睫眨着,两行热泪簌簌而下。他抹掉了,泪却又流出来了,是啊,可怎么抹得掉这十八年的魂牵梦萦……
“你还会哭呀?”余罪挖苦着,直斥道,“你为他们做了点什么?就拿着他们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在外面逍遥?你父亲被关起来,你没回去……你最亲的奶奶去世,你也没回去……你是不是还等着,你爸妈有一天也快闭上眼了,你也不回去?你他妈还算人吗?哪怕当年被毙了,现在也该成一条好汉了,十八年了……你活得还像个畜生,还准备让你父母替你受着这个罪孽,到死都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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