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一个角落的繁华》第11章



德国9月29日众议院的表现,该让台湾地区政治人物汗颜。我们没有再陷入经济灾难的惊恐,只因德国的精英知道自己身负的角色。那不仅是权力,更包括责任。
刹那间,我们与全球共同躲过了一场灾难;但也同时留给台湾地区一个重大的疑问:为什么德国的政治领袖与台湾地区政治人物,差异这么大?
2011年9月30日
颤栗欧债的另一个真相
黑之巨云,一块版图一块版图地占领欧洲上空。再长、再辉煌的历史也无法争辩了。
2008年搞垮全球的华尔街对冲基金,2011年10月底起再度以秃鹰姿态,毫不羞愧地蚕食欧洲。它们先放空希腊国债,不到一周放空意大利国债,接着西班牙,接着比利时……金融秃鹰挟持着全球一般人以“理财”为名交给各大投行的资金,一个听起来挺正当的名义,一步一步攻击欧债;它们像恐怖的鸟群布满欧洲上空,场景状似希区柯克拍摄的恐怖片《群鸟》(The Birds)。欧洲的蔚蓝上空此时已转为恒久之黑夜,且日日不分昼夜皆夜黑深似井。希腊国债有破洞,秃鹰攻击希腊国债尚可理解;意大利国债固然高达20?000亿欧元,但其经济基本面并非如希腊还不出债来,可是躲在欧洲山头的金融秃鹰趁着贝卢斯科尼预算案未过国会半数当天,立刻群起包围罗马广场;一举将意大利十年期国债收益率堆升至7。48%。于是性能力、财富、自信皆曾首屈一指的贝卢斯科尼,此时在国际秃鹰攻击下,只成了罗马街灯下,噩梦呓语被秃鹰吃光了的腐臭之身。
对冲基金比当年拿破仑横扫欧洲的速度还快,它没有身子,甚至没有影子;你看不到它,它是一支世界上最可怕的军队。11月14日它同时攻击意大利与西班牙,11月15日再攻击法国与比利时国债。英国《金融时报》预言,“从现在起,将是欧债危机爆发以来,最令人焦虑的时刻。”德国总理默克尔以颤抖的声音,低下头来告诉她领导的德国执政党(CDU),“欧洲正处于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艰难的时刻。”全球“对冲基金”11月以来尝到甜头,它们不会放手;从希腊,直攻意大利、比利时、法国……自2008年秃鹰已饿了许久,亏损许多钱,各大投行近日纷纷裁员。这一波欧债放空大行动(听起来像军事斩首行动),正让饿了肚子很久的“他们”,饱食一场许久未曾品尝的盛宴。
与去年相比,这一回他们变聪明了,不再只攻击欧元区外围边缘国家,因为套利不够大;它们直接对准了欧洲核心要害国家。全球“金融秃鹰”启动属于他们的“北约行动”,11月15日焦点不只希腊或意大利、西班牙,还扩散至拥有AAA评级的法国、奥地利、芬兰、荷兰、比利时。除了德国之外,所有主要欧元区国家债券收益率全面上升;意大利新政府虽已组成,理性而言政治危机已过;但秃鹰发现,只有全面且直捣核心的攻击,才能再度震撼市场,造成恐慌;“放空者”也才能藉此图谋大利。于是意大利国债收益率隔一周再度突破7%,比利时国债收益率也比德国高出314个基点,刷新历史纪录。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颤栗星期二”,当日欧洲债券市场,买家寥寥无几,人人都在清盘,各家皆如战乱时期的逃难般,涌向逃离欧债的门口,如果还来得及逃。比利时到秃鹰袭击那一天,已有516天处于无政府状态,但它不是唯一。秃鹰同时涌向芬兰与荷兰,两个经济毫不值得忧虑的国家,美丽又创新的经济体;只因也身处欧元区,两国国债分别在“颤栗星期二”这一天上升17与10个基点,收益率创下欧元时代最高值。
欧债与以美国为主的对冲基金对赌,如同一本奇特的小说。它充满了悬疑,充满了残酷,它突显了过去欧洲国家寅吃卯粮的下场,但更彰显欧洲历经两次大战,把世界霸主地位让给美国后,繁华帝国落难苍凉的窘迫下场。巴菲特在“颤栗星期二”的前一天,接受美国CNBC电视台访问,有点顽童,更有点不知惭愧地谈欧债危机:“欧元最大的缺陷是,它们没有自己印钞票的权力。”说得真好!欧洲试图再起,1965年戴高乐已识破了美元的危机,并预言警告全球若持续让美国央行无节制印钞票,未来全球经济将不断吞食美国经济灾害的苦果。可惜1968年5月的法国学潮推翻了戴高乐,推翻了他的“美元革命”,终结了欧洲唯一一次可以打破美元垄断的机会。5月学潮后,巴黎街头残破,美元却侥幸地苟延残喘留了下来,继续维持它世界货币的地位。欧洲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具备远见的领袖,直至1999年成立欧元区时,欧洲才再度向独大且多次赖账的美元,沉默地二度宣战。但正如巴菲特所言,欧元货币联盟少了印钞票的“权力”,它的货币整合等于欠缺了一个强大武器;因此美国国债即使有若天文数字,却无倒债危机,欧洲没这个福分与特权。于是2008年当华尔街崩盘后,美联储启动它的印钞机,第一次量化宽松(QE1),尤其第二次量化宽松(QE2)之后,美元全球满天飞。这些窜流世界过多的资金集结成一支看不见、却孔武有力的金融队伍,先是攻击商品市场,掀起全球通胀;接着攻击欧债,2011年11月意大利之役让他们尝到了大盛宴。是的,欧洲一直与“盛宴”划上等号,但这一回餐桌上摆饰的不再是珍贵的鸭肝、松露、鱼子酱、红酒、牡蛎……这一回是对冲基金“活宰”欧洲各国,并且由于其已濒临崩溃衰退的经济,他们全都无力反抗。于是欧洲各国形同被烹煮的食材,一一摆在餐桌上,供投机客们欢乐享用。
天真的欧洲人仍在广场唱歌,以为这只是各国内政问题;贝卢斯科尼下台那一天,意大利街头上演世界上最高雅的抗争行动,欢送贝老“滚蛋”。广场上小提琴手站立古老松树下,拉着韩德尔的《哈利路亚》曲目;群众之中,一人充当指挥,在意大利十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学过声乐,合唱不是问题。高雅的曲子与曲子之间,群众纷纷加入,等着贝卢斯科尼正式“滚蛋”;那一天深夜里,护送贝老的车子终于亮灯开出众议院,群众此时才停止歌声齐喊“下台!”“滚蛋!”欢腾声中,意大利人以为明日清晨,人生将是新的一页。
可惜,他们看不到那一只市场上从大西洋另一端早已登陆“诺曼底”,永远“看不见的金融秃鹰手”。好色的贝卢斯科尼走了,好财的对冲基金投机客尚留山头。周末他们于市场上继续放空消息,周一宣称接手的新总理蒙蒂无法火速组成有效内阁,周二更大举全面放空欧债;火势一路延烧,从地中海一路烧至已然冰雪之地的芬兰。于是11月15日,这一天,欧债市场有若一场“大屠杀”。
面对这场“大屠杀”,欧盟议会立即首度通过欧元区主权债务相关衍生性产品全部限制交易,同时禁止信用违约(CDS)裸交易。欧盟不再天真地放任或相信市场,他们必须迎战投机客,打一场惨烈的战役。
“欧债大屠杀日”后一天,我想起海明威。1926年他出版小说《太阳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书写背景是一次大战后困惑的巴黎,他特别钟爱巴黎丁香园咖啡馆旁的奈伊元帅雕像。滑铁卢战败后,拿破仑于莫斯科大撤退时立即乘坐马车急驶离去,留下奈伊元帅率领后援部队坚守战场。奈伊元帅最终且战且退,不知战了多少个日子,终至全军覆灭,无人生还。法国纪念这位悲剧英雄,为他树立一尊雕像,奈伊元帅手持军刀出鞘,孤伶伶地站立在广场,手直挺挺的,刀永不落下;然而元帅身后,却始终空无一人。
海明威于1920年代目睹这尊百年前的雕像,当天阳光虽仍照在元帅雕像上,但其旁的高耸之树,却也同时投下了阴影。停留巴黎期间海明威写下他第一部长篇小说,其中引用“失落的一代”(a lost generation)一词,从此“失落的一代”这个名词成了描述一次大战后解甲归田、人生不知往哪儿去的年轻彷徨世代。海明威在他的《流动的飨宴:海明威巴黎回忆录》中,回忆当年与奈伊元帅雕像敬一杯冰啤酒的心情对白:“或许每一代人都曾因为某种因缘而感到失落,过去如此,未来亦然。”
如今海明威的预言,卷土重来。欧元区各国正如当年的奈伊元帅,孤伶伶的伫立广场,独自拔剑,挥舞空中,四面八方,刀只能盲目地挥向不知何处何时飞来的全球秃鹰。元帅之剑是否终将败阵落下?也就是巴菲特的嘲弄之言,没有了美国人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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