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争中走来:两代军人的对话》第146章


众反映的腐败现象,心里深感不安,……军队必须停止一切经商活动,对军队所属单位办的各种经营性公司要立即着手清理。要雷厉风行,当然也要工作细致。”
父亲在回顾这段历史时说:“允许军队经商,是中央政府严重的失职!”
父亲曾和我谈起过这样一件事。一次他和小平同志汇报完工作,闲聊了两句,小平同志说了句话让他久思不解。父亲说:“小平同志说,爱萍,我看你这个人是不懂得政治。”
“我不明白,我怎么不懂政治了?75年,‘四人帮’那样嚣张,我妥协过吗?”
什么是政治?政治源于希腊语,指的是城池或保卫城池;后来的人说法就多了,列宁说,政治是个利益集团;孙中山说,政治就是众人之事;蒋介石说得更邪乎:政治是我养的一条狗,让它咬谁就咬谁!
我能说什么呢?我说,你是个军人,军人热衷于搞政治,不就成了政客。
父亲说:“胡说八道!”
我还是想说服他:资产阶级政客的那套东西不可避免地会渗透到党的政治生活中来,我想小平同志指的,大概就属于这个范畴。我又说,小平同志能当着你的面说,我看,他是太了解你了。
父亲说:“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对的坚持,错的改正。我不跟人,只信奉真理。”
我们都沉默不语。
还是前些年,在中央讨论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谈到“文化大革命”,总的精神是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可他说:“革’给党带来的灾难和教训,能这样就完了吗?”后来我把黄克诚《关于对毛主席评价和对毛泽东思想的态度问题》的文章拿给他看,说人家这才叫懂政治呢!他并不认同,说:“这是两个不同范畴的问题,不要混为一谈。”会上有的领导同志说,“文革”中我们每个人都挨过整,但我们不也都整过人家吗?他呼的一下子就站起来,指着人家说:“那你说,我整过谁?”回来后,他还忿忿地说:“如果真是这样相互整,党就更应该痛下决心了!”“都是些没有原则的话!”
我把这些陈年旧账,一一给他翻倒出来。
在党的十二届一中全会上,讨论候选名单时,军队组的许多同志提出,政治局候选名单中,为什么没有张爱萍同志,既然要他进军委班子,而且即将出任国防部长,照例应该是政治局委员啊。胡耀邦同志来军队组参加讨论,他解释说,当时在拟定候选名单时,小平同志的意见是军队占的比例大了。当时秦基伟说,都嫌军队人多,那我可以不进嘛。胡耀邦说,我同意大家的意见,爱萍同志应该进政治局。军队占比例大,也是我们党的传统。不过这件事要请示小平同志。我现在就去。不一会儿,他回来说,小平同志要我向同志们解释一下,他的意见是不要再动了。
这些情况,当时就有所传闻,后来我从父亲那里得到证实。他说:“胡耀邦同志和我谈过,还特地提到小平同志说的话,你们不了解爱萍,他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看得出,父亲的心情是挺愉快的。他对当不当政治局委员兴趣不大,而对邓小平评价他的这句话倒很在意。他深有感触地说:“他是知道我这个人的。”
真是个性情中人。
可我们年轻人不这样看问题。我们和他理论。他说:
“政治局是什么?是领袖!党的领袖!毛泽东、总理、少奇同志、任弼时、彭老总,还有老帅们……我们这些人,只是做具体工作的。”
我反驳他,你说的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就你这脾气,什么事都较真,明摆着是怕你进去搅局嘛!
这回真把他给惹恼了,喊道:“不知耻!叫你进,你就进啊?自己有多大点本事,有多大点贡献,还不知道吗?位置再高,不干事,还不是照样挨老百姓骂!”
看着默默在吃饭的父亲,我想:像父亲这样一个很透明、很率直、很孤傲的人,在党内能做到这样高的位置,实在是个奇迹。这也许要归功于残酷的战争,归功于创业的艰难,归功于开国元勋们独具的包容海量和雄才大略。实事求是地说,党内最高领导层的人,是了解他,器重他,信任他的,但未必都喜欢他。
1989年,为庆祝建国40周年,国防科工委编辑了一本大部头的纪念册,文图并茂,特邀父亲为此撰文。父亲发表了篇《回顾与寄语》。这时他已经退休,他要“寄语”什么呢?他对代笔的同志讲了四条:
既然是个叫花子,就要随时准备好一条打狗棍;文章写出来,这一条变成“居安思危”,好听得多了。[小说网//。。]
告诉他们,等着国家富了,再拿钱去买人家的武器,那是一条危险的绝路!文章写成,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为主。
他接着说,不要把我的“统一领导组织下的大力协作、联合攻关”的提法,修改成横向联合,互利双赢的商业语言。文章发表时改为,统一领导,统一组织管理,同心同德,大力协同。
最后转告我的同志们,商品社会了,不要把自己的人格也变成商品卖了!文章发表时改为,发扬为民为国的无私奉献精神。并把它作为第二条。
我说你讲的不错,但不像是寄语。他厉声道:“我这是警告!”
他好像越来越不入流了。
邓小平说:“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有了钱,吃饱了肚子,一切都能办了,也好办了。有些是必须付出的,是必须牺牲的,也许,这就是改革的代价。
若干年后,胡锦涛总书记提出了科学发展观。国家现代化的发展和改革,应该是协调的,经济第一固然不错,但也要兼顾环境、兼顾国防、兼顾资源的保护和节省;兼顾净化社会环境、兼顾公平与公正。为了搞钱,无视腐败、丢掉信仰、扩大贫富矛盾、一切向钱看,这不是共产党人应该搞的改革。
第十一章 最后一个“士”
中国历史从东汉至今,在这漫长的两千年的历史进程中,有一种被称作“士”的人。他们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或是在朝,或是下野,都心系国家和民族,都重在追求精神的独立,不被名利所累。或独善其身,或兼济天下,穷也好,达也好;出世或是入世;得志或不得志。总之,他们不但以不凡的业绩彪炳史册,更以难得的高风亮节为后人称诵。
如岳飞说:“以身许国,何事不敢为?”
如诸葛亮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如李白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1 回归之路
我像你们这个年龄时还很糊涂呢!”
我说,不可能,你们在我们这个年龄已经很辉煌了。我们这一代人,也就是你们的影子,一辈子也只配当个瞎参谋、乱干事什么的。
他说:“衡量一个人,不是官职,而是看品格和才能。”
《论语》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春秋时卫国有两个正直无私的大夫,史鱼和遽伯玉。史鱼以耿直敢言著称,他屡次向卫灵公进言,举贤罢佞,直到临死前还叮嘱儿子不要在正堂为他办丧事,以此死谏。遽伯玉则不同,孔子说他是,当国家政治清明时,他克己奉公,努力做事;当国家政治昏聩时,他便藏志隐身而退。孔子说,这是君子。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至今流传的“忠臣死谏”、“君子退隐”的故事。直谏乃至死谏,其忠可嘉,其诚可鉴。但孔子更推崇的是通权达变的君子之道看重的是自身的仕途行止取决于对国家政治形势的正确分析不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而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史鱼和遽伯玉,烈士与君子,都是社会的栋梁,但在不同的时期,其价值与影响不同。在和平时期,史鱼那样的烈士有偏激之嫌,似乎不大合时宜;但在关系到国家和民族危亡的时候,遽伯玉似乎就比史鱼逊色多了。
什么时候持烈士之风,什么时候取君子之道,也有个通权达变的问题。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再往后呢?那就应该有更高的人生境界了。能将史鱼和遽伯玉集于一身且能通权达变者,大君子也!
父亲渐渐地不再愿意谈工作上的事。有时我们和他谈起一些外界重大事情,他似乎也置若罔闻。
还是在一年前,他到医院体检,说是肾脏有个阴影,是癌,还是囊肿?活检吧,又怕穿透引起转移,意见不一。耽误下去后果可想而知;但切开如果不是,就白白丢了个肾;谁能对此负责?医疗组面临两难抉择。父亲听了会诊情况,问:“一个肾会有什么影响吗?”随即提笔给专家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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