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饭局》第79章


张处长的论述,让郝冬希振奋不已,举起杯子给他敬酒。两个人干了之后,李处长却冷冷地说出了一句让郝冬希顿时又浑身冒冷汗的话:“别忘了,不过三年之前,我们鹭门市的房市均价才三千多块钱。香港是不是岛?土地资源是不是紧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亚洲金融风暴袭来的时候,房价一下由均价三万港币暴跌到四五千港币,多少房地产开发商跳楼?据我掌握的数据,鹭门现在主要的税收来源已经不是房地产,完全靠出口支撑着,去年这个时候,房地产业的税收还稳坐鹭门市的第一把交椅,现在空置率多少?你是国土与房产局的,比我清楚,房地产已经进入了有价无市卖方吆喝买方观望的僵持阶段,万一出口市场再有风云变幻,我们真的可能要勒紧裤腰带了。”
郝冬希又让李处长给说得直冒冷汗,作为一个渔民出身的民营企业家,这些大的经济形势分析和国家应对经济形势出台的各种方针政策离他都很遥远,他渴望的是实实在在的钱货交易,是眼睛看得见手能摸得着的客户,而且,李处长描述的经济状态跟他自己的境遇极为相似,他也正是楼盘卖不了,完全靠进出口公司支撑着,所以他连忙请教李处长:“李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该怎么办?”
李处长说得很果断:“现金为王,赶紧回笼资金,把钱紧紧攥在手心里,别的都是瞎扯。”
郝冬希沮丧极了,这话谁都明白,说着也非常简单,可是,资金能够回笼得了吗?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坐在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的贵宾包厢里吃着山珍海味,喝着法国红酒,研究国家经济和企业未卜的前景时,在他们脚下,穿过地球的另一端,世界经济的龙头老大美国,爆发了次贷危机,随之而来的雷曼兄弟金融机构的垮台,终于让全世界都开始打寒战了。
钱亮亮对他们的话题并不感兴趣,这些东西跟他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不过,凭着他的知识水平和人生经验,他还是更相信李处长的论点。所以,郝冬希扭头问他“钱总,你也在政府里呆过,你觉得前景是凶是吉”的时候,钱亮亮不假思索地说:“收缩更稳妥一些。”
郝冬希暗自叹息,这又是一个他明白却做不到的好主意。
阿蛟端了酒作总结性发言:“好了,不管怎么说,天塌下来有大个的顶着,再怎么困难,我们也不至于像六○年那样饿肚子没饭吃。来,我敬各位一杯,感谢张处长和李处长,我先干为敬。”
阿蛟喝酒历来是后发制人,凡是跟她相熟的人都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及时告辞、散局,接下来的局面八成就是被阿蛟放翻之后,狼狈不堪地被阿金送回家里。所以,干完阿蛟敬的这一杯酒之后,张处长马上提出:“够了够了,吃也吃好了,喝也喝好了,就到这儿吧。”
郝冬希的心情让这桌饭局闹得灰蒙蒙的,也没有兴致再继续喝,站起身来正要送客,李莎莎却惊慌地在贵宾厅门口探进脑袋叫钱亮亮:“钱总,鸟总和你的那桌菜怎么一点都没有动啊?”
给客人上的菜肴客人一口未动,对厨师绝对不是好消息,李莎莎关切熊包,她知道今天给鸟蛋上的菜肴大都是熊包亲手操盘,如果菜肴原封不动地端回去,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熊包脸上会很不好看。
钱亮亮明白李莎莎是在替熊包担心,告诉她说:“没事儿,不是菜不好,是鸟蛋和我都没心吃,也不是一点没动,我们动得不多。”
李莎莎放心了:“噢,那我就撤桌了啊。”
钱亮亮摆摆手:“撤吧,撤吧。”
他们俩的对话让郝冬希又想起了鸟蛋那码子事儿,随口问:“老钱,鸟蛋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委靡不振,半死不活的,整天就知道摆饭局请客,他究竟要怎么样?”
鸟蛋的秘密存放在钱亮亮这里,在郝冬希的一再追问下,钱亮亮有点窒息的感觉,忍不住就把秘密转发给了郝冬希:“你还说对了,他真的没几天好活了,天天摆散伙饭呢,今天只请了我一个,算是最后的晚餐吧。”
在座的人同时大吃一惊,阿蛟和郝冬希异口同声追问:“他怎么了?闹离婚呢?”
钱亮亮一口气说了出来:“人家没闹离婚,得癌症了,胃癌。”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郝冬希、阿蛟和张处长、李处长几个人面面相觑,鸟蛋跟张处长和李处长混得比郝冬希还熟,几个人谁都难以相信:“真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几个人异口同声如此发问,倒好像事先商量好了。
阿蛟也说:“真的?不会吧?是不是误诊?”
钱亮亮说:“我也不敢说真假,不过看那个样子是真的,你们没注意他最近一些日子瘦得厉害吗?他说了,过几天就要动手术,割胃去。”
阿蛟对郝冬希说:“不管真假,我们不知道就不说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假装不知道,明天我们去看看。”
郝冬希点头:“是啊,明天我们去看看。”
这个消息如同一瓢冰水浇进了锅里,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饭局再也没了热气儿,大家情绪再也鼓不起来,这让钱亮亮想起了兔死狐悲那句成语。两位处长没情没绪地告别,郝冬希夫妻俩通过这场谈话也算看明白了,别想指望他们两个小小的处长扭转乾坤,甚至连个有价值的意见都提供不了,便也不再挽留,客客气气却又没情没绪地送客,钱亮亮没情没绪地回去睡觉,饭局没情没绪地散了。
11
鸟蛋被推进了手术室,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暴露了人性的脆弱,手术还没有开始,仿佛人就已经死了。他闭着眼睛躺在推车上,脸色蜡黄,形销骨立,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死死地闭着眼睛不做回应,似乎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熟悉的世界,而是阴曹地府。不了解内情的人此时看到他大多会以为是从病房送往太平间,而不是从病房送进手术室。钱亮亮和熊包还有鸟蛋的一个亲戚担当起了推车的差事,把鸟蛋推进了手术室,然后就被等在里边的医生护士赶了出来。郝冬希通过不知道哪条线上的朋友,直接跟主刀医生挂上了,医生保证认真割,起码做到鸟蛋平安从手术台上下来,即便死,也要让他睁着眼睛和家里人见过面说过话之后再死。
郝冬希、阿蛟守着鸟蛋的妻子,鸟妻没有哭,有椅子也不坐,呆傻傻地蹲在地上,活像一个给老公上坟的陈年寡妇。钱亮亮一伙当完力工回到走廊,鸟妻腾地蹿起来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了?没事吧?”
钱亮亮安慰她:“没事,一切正常。”
郝冬希告诉鸟妻:“我问过了,医生说胃切了啥事都不影响,两三年就又长出来了。没事,你放心。”
阿蛟比较细心:“手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别在这走廊里耗着了,安排个舒适点的地方等吧。”
郝冬希便打电话联系附近的宾馆,联系好了就让阿蚊陪着鸟妻过去休息。鸟妻不放心,不愿意去。郝冬希吓唬她:“我们跑船的人都有讲究,船上不能有女人,女人阴气重,神明不照应。你守在这儿,既帮不上什么忙,神明也不过来照应,万一手术不顺利,可别怪别人。”
鸟妻让郝冬希给吓住了,生怕手术真的有什么问题大家怪罪到她身上,连忙跟着阿蛟朝外面走。迎面碰上了提着矿泉水、冰红茶的阿金。郝冬希让熊包把阿金手里提的东西接过来,吩咐阿金跟阿蛟和鸟妻走。阿金问去干吗。郝冬希不耐烦:“干吗?就在外边守着,女人叫你干吗就干吗。”
阿金苦笑,连忙跟着阿蛟和鸟妻走了。郝冬希骂他:“熊包,什么事情都不懂,老板娘跟前总得有个人跑腿吧?”
熊包回头懵懵懂懂答应:“老板,叫我?”
郝冬希说:“我没叫你,骂阿金那个熊包仔呢。”
熊包愣怔片刻,明白自己的名字再一次被人当做骂人话,苦笑一下给留下的人分发矿泉水和冰红茶。
这当儿,郝冬希接了一个电话。钱亮亮注意到,郝冬希接电话的时候眉头紧蹙,神态紧张,躲到一边唠叨了半会儿,放下电话后,脸色非常难看。钱亮亮试探着问他:“头家,有事你就忙去,我们在这儿就行了。”
郝冬希愣怔怔地看着钱亮亮,似乎没有听明白钱亮亮在说什么。钱亮亮又重复了一遍:“董事长,现在公司事情多,你去忙你的,我们在这照顾着,有什么问题随时向你汇报。”
郝冬希没有直接回应钱亮亮,却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地问钱亮亮:“你说这人是不是真的有命运啊?”
这个问题不但是郝冬希的,也是所有人几乎都不时会闪现出的困惑。钱亮亮也一样,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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