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第113章


萧岿倚靠在雕花窗前,窗纱已推开,夜风穿过成浪的树荫,吹入内殿,拌动白玉香炉的檀香,顿时烟雾缭乱,似银蛇狂舞。
秋月惊呼:“殿下,这风可不能这样吹的。”她急忙放了茶盘,至他身边,将雕窗关了,落帘。
风静了,一缕缕昏黄的斜光漏透了进来。萧岿缓缓起身,人恹恹的,和衣躺倒在床榻上。
依稀中花园里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亮如雪光的眼眸望定萧岿。红粉细腻的佳人,却满脸苦痛哀怨。
秋月疑惑地观察着他的动静,双手轻柔地整理着室内的摆设。
萧岿苦恼地沉思着,心中默念着这个似曾熟悉的名字。
她叫休休。
从萧灏的言语中可听出,他和她曾经有一段缘。既是这样,他为什么把她给全忘了?头不觉又痛了起来,且愈来愈痛。他抱紧头,在床上辗转,禁不住发出难隐的呻吟声。
秋月跑过来,双臂环住他的头。见他面色惨白,欲喊外面的宫人,被他摆手阻止了。秋月柔声道:“殿下歇一歇,喝口热茶,也许会好些。”
萧岿抿茶,脸色缓和。秋月放下心来,方要起身,被他一把拉住。
萧岿思忖片刻,回身从裘枕底下摸出那枚白玉,摊开,呈现在她面前:“秋月,告诉我,这是什么?”
秋月接玉,捻在手中,白玉晶莹透亮,答道:“殿下不知,奴婢更是不知了。以前殿下一直将它放在枕头底下,时不时拿着它看。殿下受伤那天不知怎的揣在您怀里了,兴许是殿下的诚意感动上天,让殿下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萧岿沉默不语,将玉重新放入。
秋月不禁笑道:“殿下也是至情至真之人,以后您当了皇帝,也是天下人的福气。”
“只怕不是福气,是晦气。”萧岿眼神认真起来,轻声道,“秋月你告诉我,休休是谁?”
秋月点烛的手一颤,差点碰翻了蜡烛。
“殿下果然忘性大了。”秋月软软地叹了口气,“休休就是沈休休,沈不遇大人的女儿。殿下曾经与她有过一段日子交往,后来忌讳她的身份,便放弃了。”
原来,她是沈不遇的女儿。
“后来呢?”萧岿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奴婢也不可能天天守在殿下身边。”秋月笑道,“后来的事奴婢不大清楚,只是听说沈休休嫁了人。平靖穆氏时她的夫君受了牵连,她还来行宫求过殿下呢。殿下马上放了人。谁想她陪夫君回乡途中,竟遭强人劫杀,这事传得纷纷扬扬的,全江陵的人都知道。”
萧岿听得愈来愈沉重,想起那个女子的眼神,以及发鬓间那枚小白花,面上不觉浮起了酸涩的笑意,嘴里道:“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天色大暗,烛光层层染染,给逐渐有了暖意的内殿添了一丝安逸。这时,外面有内侍屏气说话:“殿下,太子妃娘娘请您夜里过去。”
“唤她过来吧。”萧岿道。
身边的秋月突然说:“殿下连这事都忘记了。”
萧岿一怔,眼睛望向秋月,秋月淡淡说道:“殿下从不允太子妃娘娘进来,每次都是她请了您去。”
萧岿恍然点点头,顺手又从枕头下抽出蕊玉,大步走向殿外。
沉沉月夜,悄无声息。萧岿下了步辇,太子妃殿外灯火通彻,庭院外虽已是芳菲满枝,主人偏偏又在铺了红毡的院内设了金兽熏炉。炉内放了异域沉香,白烟袅袅纠缠,聚散依依中掩不住那种浓烈的药草味,似浓还郁。他蹙眉,用手掌轻轻挥过,人已大踏步进内。
馥郁香气扑面,却不是那种沉香,细看,原是殿内角落摆了硕大的一束极乐鸟。此花本精贵,想是新摘的,花序叶腋抽生,高出叶丝,花形奇特,簇簇围聚,似是一大群仙鹤翘首期盼。
烛光摇曳,并不明亮,朱鸟衔莲花灯燃着,花瓣层层染开,如眼前的女人嫣红的脸。因头上簪钗都卸了,她齐整的发髻就散了半边,掩饰不住渴望的眼神看向萧岿,眼睛笑如弯月,竟有一丝妩媚的味道。
萧岿合着双目,站在床边,抬着双臂任她解扣,除去外袍。
郑懿真悠然说着,声音娇柔:“殿下让妾身等得好烦。”
精工细绣的云纹广袖下,萧岿的手指冰凉几乎没有什么温度。郑懿真定睛看去,眼前的萧岿微眯着双眼,唇紧紧地抿着,似在沉思,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她慢慢移进他的胸前,将脸缓缓贴紧,聆听着他有些紊乱的心跳。迷醉般,她柔软的双手不禁环住了他的腰。
少顷,萧岿慢慢睁眼,似是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深黑的眼中神情复杂,一手轻轻地将她推开,顺势从襟内掏出蕊玉,玩耍般在她面前晃动着。
一瞬间,郑懿真脸色大变,如同寒冰袭面,铺天盖地。她从身体到心魄、到灵魂,都是冰冷的。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失望,尖刻道:“殿下这是向妾身示威来了,你这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萧岿眉峰一挑,阴暗掩盖了他的眼帘,看不出丝毫表情:“有这么严重吗?不过是块小小的玉坠而已。”
“这可是比殿下你的什么东西都重要。”郑懿真的嘴角抽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是不是要等她死了,你才会忘了她?”
“她死了吗?”
萧岿浑身陡然一滞,双眼直直看向郑懿真。烛光映在他的面容上,削厉冷漠,跟他在摔马那天的神情一模一样。
郑懿真心里发虚,偏过头去;“妾身怎么知道?”
“昨天沈休休来过了。”萧岿突然道,注意着郑懿真的表情。
郑懿真神情大惊,转而故作镇定,哼道:“不可能的事,殿下别吓唬妾身了。”
听罢此言,萧岿随手抄起披袍,大踏步往殿外走。
郑懿真似乎惊醒,急忙在后面拉住他的肘袖,他使劲一挥,她整个人差点绊倒。萧岿步子极大,郑懿真一时追不上,还没出外殿,殿柱旁闪出一道黑影,生生将她拦住。
眼前的郑懿真没有了妩媚嫣然,神色变得极为可怕,牙齿咬得咯咯响,对着黑影骂道:“蒋琛,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蒋琛双臂环胸,冷笑道:“事情一旦办妥,娘娘就嫌弃奴才了。你这个样子,想让他喜欢怕是很难了。”
郑懿真的眉端扭曲着,长发散乱贴在两颊,呼吸剧烈起伏,声音像从地底传来,幽深阴暗:“真想告诉他,沈休休已经死了!我想看看他哭的样子!”
“沈休休没死。”蒋琛慢腾腾地说道,“又杀错人了,我把她的丈夫给杀了。”
郑懿真呆傻地看着他,顷刻惊醒过来,扑上去双手抓住他的前襟,眼眸中透着摄人心魄的寒意:“她怎么会没死?你怎么会杀错人 ?'…'你不是很有把握吗?你浑蛋!”
一巴掌挥过去,蒋琛的脸微微颤动。她反感到掌心麻酥酥地疼,脸上有了几分悲哀和凄楚:“你帮我再去杀她!”
“没用的。四皇子正在追查此事,我不能妄自行动。再说,我现在想杀的人是沈不遇,你另请高人吧。”蒋琛冷冷一笑,面色冷凝却波澜不惊。
瞥了她一眼,他又加重语气道:“他们昨天确实见过面了。如今沈休休守了寡,随便嫁给谁都可以,看来她进宫的日子不会久了。”
郑懿真看着他,胸口急剧起伏,眸子中有绝望、悲愤,各种各样的颜色交织沉淀。过了一会儿,她倒是笑了起来。那笑容犹如来自千年冰封的雪山,冷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好,你不去杀她,那我去杀了她!”
夜寂寂,乍听得更鼓两声。萧岿依旧站在寝殿外的玉阶上,他似乎就只是呆呆地站在夜风中,任凭夜走向深重。
秋月无声的影波澜不惊,手执的宫灯投射在玉阶上。
“殿下,该歇了。”
萧岿手指与玉坠紧紧纠结,全不知自己的心飘荡在何处。郑懿真刚才的声音在耳边如针似刺,一下又一下地扎入他的耳膜。
“我这是怎么了?很多事记不起来了,尤其是受伤之前的一些事。”他困顿地皱起眉。
秋月也是一脸担心:“殿下可以试着从周围的人那里找端绪,那些事就会慢慢串连起来。”
“不能这样。如果我失忆的事让朝廷知道,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父皇躺在病榻上,我不能再给他徒增烦恼。我如今是太子,必须伪装得很好,随着日子的慢慢推移,我会把握好一切的是不是?”
“殿下是聪明之人,一定会的。”
萧岿终于自信满满地笑了,掂起玉坠:“对。我大致已经猜测到,它的主人十有八九是她了。”
“殿下指的是沈休休?”
秋月本不想说,却在此时瞧见萧岿的眼中已凝了一团雾气,心下一软:“假如真是沈休休的,殿下打算怎么办?”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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