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少了一味药》第7章


上饶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月入万元,甚至是六位数,你说他们想不想来?如果都来了怎么办?会不会把上饶踏平?那时农民也不种田了,医生也不治病了,警察也不维持秩序了,那不天下大乱了吗?”
正文 《中国,少了一味药》(18)
最后讲所谓的“宏观调控”,用的是“狐假虎威”法:“哥,你来上饶之前,是不是经常听到打击传销的新闻?打了这么多年都没打绝,你不觉得奇怪吗?所以呀,这就是国家的宏观调控,目的是为了让这个行业健康发展的呀。但国家有时也要做做样子给外国人看,所以你才会经常看到那些负面新闻。”
我实在忍不住了:“你说国家通过媒体报道来进行宏观调控?我真是不敢相信,在我想来,如果国家真要对某个行业进行宏观调控,总该有点像样的政策,比如减免税收、放松管制、降低门槛什么的,那些负面报道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它怎么可能成为国家宏观调控的手段?我做过广告生意,跟电视台和报社的人都很熟,我怎么就没听过有这样的宏观调控?”
许总也急了,红着脸跟我辩论:“国家的事你都懂吗?如果国家不支持我们,如果国家要打击我们,为什么我们天天在这里晃,却没人管?如果真要打击我们,为什么不把我们抓去坐牢?对,有时确实也抓人,可为什么抓了人又不判刑,连话都不问一句就放出来?”
我对此无话可说,终于低下了头。许总渐渐镇定下来:“哥,我告诉你吧,这些都是国家的宏观调控。目的就是淘汰那些胆小的、没有冒险精神的人,而真正有魄力、敢于冒险的人,一定不会被这样的负面消息吓倒,他们一定会抓住机遇,实现自己的心中理想!”
这堂课终于讲完了,许总很不高兴,分手时一言不发。我也装出生气的样子,下楼后大声喝斥小庞:“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小琳也要跟过来,我阴着脸瞪她:“你走开!我跟他单独说!”老男人发火还是有点威力,她好像也有点怕,跟着刘东怏怏走开。我和小庞都很严肃,看着他们俩渐渐去远,小庞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问我:“怎么样?我演得还行吧?”我说演得不错,继续努力,他们跟你怎么说的?有没有怀疑我?小庞说暂时没起疑心,不过都觉得你不简单,然后劝我有点耐心,最好不要跟他们吵,因为“整个上饶市区,全都是他们的人,你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尤其别当着刘东的面吵,要知道,他就是专门派来监视你的。”我吃了一惊,心里痛恨自己表演欲太强。
正文 《中国,少了一味药》(19)
(十三)
那是一条肮脏杂乱的小巷,路上积满泥水,刘东和小琳站在远处,不时回头看看我们,我不敢耽搁太久,追上他们后我继续表演:“小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这搞传销?”刘东接话:“哥,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傻吗?”我没理他,他继续发问:“你想想,我们不傻不呆的,如果真是传销,你说我们会做吗?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小庞,如果真是传销,他会叫你过来吗?你也知道,传销都是限制人身自由的,我们限制你人身自由了吗?”这叫正面回应,明确告诉我不是传销。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逼问小琳:“小庞是我的兄弟,你是他的女朋友,现在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传销?”小琳施了一招叫做“迂回攻击”:“郝哥,说实话,我也有点怀疑,一直拿不定主意。你见多识广,要不你多留两天,帮我和小庞考察考察,再帮我们分析分析,看看这行业究竟能不能干。如果能干,我们就一起干;如果不能干,我们就跟你一起走。”
二十多天以后,我报案端掉了这个团伙,从各个窝点中解救出一百五十七名传销者,小琳也在其中。我把她叫到派出所的办公室,重新提起这段对话:“你不是让我帮你分析吗?现在我得出结论了:这就是传销!”她反应非常激烈,一口咬定自己没说过。可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她不仅说过,而且说得极为诚恳。
这是传销团伙欺骗新人的重要手段,如果不能“晓之以理”,那就“动之以情”,先用亲情、友情把人留下,然后慢慢地做工作,很多自负聪明的人就是这么上当的:听着他们似是而非的歪理,一天比一天糊涂;听着他们的恭维,一天比一天自大。再加上宗教般的仪式、军队般的纪律、日日灌输的谎话,再坚定的人都会动摇,从怀疑到茫然,从茫然到相信,从相信到狂热,一步步落入彀中。
许总的课上得不理想,我的“引导人”刘东当然要给我补课,去森林公园的路上,他一直喋喋不休地跟我讲那些他自己都不懂的大道理。小琳有时也会帮腔:“郝哥,你别生气,行业里有些人的水平不高,听不懂不要紧,换个人讲你就明白了。”小庞一脸苦笑跟在旁边,估计心里也很无奈。
正文 《中国,少了一味药》(20)
正是残冬时节,云碧峰森林公园满眼凄凉,风吹过树梢,在山野间发出绝望的回响,山头有人唱歌,声音若断若续,像一根脆弱的细线。我心事重重地往上爬,看见路边写满了庸俗的留言:“某某到此一游”、“爱你一万年”,只有一句不算庸俗,书法也好,出自欧阳修的《秋声赋》:“乃知渥然丹者,终为槁木;黟然黑者,终为星星。”说的是年华易逝,岁月无情,看句中的意思,题字者应该是个怀才不遇的老人,一生蹭蹬,百年潦倒,在萧萧暮年登临远望,满眼都是好山好水,满肚子都是凄凉牢骚。我默诵了两遍,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山腰间有个蘑菇形的凉亭,名叫“浪漫亭”,我突然起了坏心,用手推小庞:“跟你女朋友浪漫去,少拿我们当电灯泡!”他嘿嘿地笑,拉起小琳的手就往亭里拖,小琳一脸的不情愿,刘东张了张嘴,看样子很想阻止,我赶紧拿话岔开:“你们在这里天天都干些什么?”他回答:“嗯……这个嘛,你以后就知道了。”这话答得不怎么中听,我立时发作:“你这人也太奇怪了,不就是一句平常聊天的话吗?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急忙辩解:“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你在街上遇到朋友也会这么问:最近忙些什么呀?他说:咳,没什么事,天天瞎忙。这也算个回答啊,你真是太奇怪了,你平常都不跟人聊天的吗?他支支吾吾地辩解,我不理他,甩开大步往下走,旁边的浪漫亭里,小琳和小庞正依偎着说悄悄话,估计是在说我。
我对人性略有所知,常以小人之心度人,一直担心小庞会出卖我。据我观察,小琳对他绝无感情,一切做作、伪装,不过是骗他入伙的把戏。所以那段时间我经常怂恿小庞主动进攻,怂恿他抱她、亲她、抚摸她。这办法确实有效:他使劲往前凑,她拼命往后躲,他越来越沮丧,她越来越不耐烦,两人关系一天比一天差,而我就越发安全。不过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正文 《中国,少了一味药》(21)
(十四)
下山后天已经黑了,我坚持要在外面吃,说今天是新年夜,应该庆祝一下。小琳和刘东都反对,说家里已经做好饭了,不吃也是浪费。我将他们的军:“那你跟刘东回去吧,我和小庞在外面吃。”小庞也很配合,说对,就在外面吃。他们俩没办法,只能打电话请示,组织上极力反对,可架不住我态度强硬,终于松了口:“那你们在外面吃吧,吃完饭早点回来。”我大为得意,领着他们走进“喜洋洋酒家”,点了基围虾、清炖鸡、红烧牛肉,还要了一瓶啤酒和一瓶大枣汁,一共花了二百多。
城里人花二百元吃顿年夜饭是很平常的事,可刘东一直抱怨“太贵了”,说他当初在工厂打工,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几百块钱,被我一顿饭就吃光了。这话说得真让人心疼,我怒气全消,不断给他夹菜,教他剥虾,他肯定没吃过几顿这样的饭,眼睛始终直勾勾的,不过吃得倒不少。他吃东西咂巴嘴,很香甜的样子。
刘东二十三岁,长得很精神,有时会戴副眼镜,看着就像个大学生。对城里人来说,二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可刘东已经快当爸爸了,他老婆怀孕八个月。有次我问他想不想家,想不想老婆,他长叹:“想啊,可光想有什么用?赚不到钱,谈什么都没用。”他对那套荒谬理论深信不疑,坚信自己会发财,所以骗了很多亲戚朋友过来。这些人至少交三千八,有的甚至交了三万六千八,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这将是刘东无法承受的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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