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有声音》第61章


“好孩子。”坐在身后的徐阿姨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像是要安慰这个不知所措的女孩。徐阿姨旁边坐着刚上初三的小柯,那时她齐耳短发,嘴紧紧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车上人很少,三个人几乎一路无言。
一晃就多少年了啊……她们都不在了,现在陪她的人变成许钊。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生命变成她和许钊之间不再提及的禁忌,虽然两个人都知道也许真的不剩下多少时间。说起治疗,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手段而已了吧?
看守所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狱警,探头看了看她,目光又落在她手中拎着的东西上面。所有物品都要经过检查,这个程序胥未梅也很熟悉,她不需要提醒就自动跟随在狱警后面去接受检测。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她得征求狱警的同意拿上纸笔,她现在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把要讲的话写下来。
父亲还是老样子,头发花白,背微微佝偻着,身上的囚服旧了,袖口磨得发白。他脚步缓缓,走到胥未梅面前却没有急着坐下,而是弯下腰盯着她看。
突然他开口了。
“小梅,你怎么累成这个样子啦?”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胥未梅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开来,有种喧嚣而狂热的感觉占据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的眼睛一下子又热了。距离爸爸上次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已经很久很久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说话,嗯了一声以后猛然反应过来。声带手术已经做了一段时间,她却总是不能适应,总是想开口,除了每次看见林衍的时候。好奇怪啊……每次见到林衍,她会在第一秒钟想起自己再也无法说话的事实,于是拼命地想要在心上人的面前掩饰这样一种伤口。
是女孩子的虚荣吧?总是希望最后留给他的印象还是好的,至少是完整的。她不想当哑巴女孩,林衍记忆中的她会笑,会哼歌。
她赶紧抽出笔,在纸上刷刷写字:“我声带最近受损了,说不了话。”
胥驰眯着眼睛看着那几个字,半天“哦”了一声,这才坐下了,想了想又嘱咐:“是累的吗?别太操劳了,小柯现在也大了,她的事情就让她自己来解决吧!”
小柯。她现在在哪里呢?胥未梅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转世一说,可是现在她却宁愿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或许已经重新降生在这个世上,父母严厉,然后她就不会长成从前那样张扬的性格了。
胥未梅低着头,也只有低着头,爸爸才不会看见她脸上就快藏不住的表情。
“餐厅有新的分店开张,我要调过去工作了,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来看您。”
胥驰也没说话了,他接过笔写道:“去哪儿?”
“C市。”与本市相隔两个城市,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胥未梅想了好久,一切细节都考虑周全,这样就不会有破绽。
“为什么要派你去呢?你在这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啊,我要去过去做店长的,爸。”
父女俩像小孩子传纸条一样只写字,也不说话,却比胥未梅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对话都要美好。写到这里的时候,她自己几乎都信以为真了,在句号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好像真的很开心的样子。
胥驰的笔在纸上停留,半天没有落下。过了好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再写,只是搁下笔,拍了拍她的手:“辛苦你了,好孩子。”
胥未梅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在记得在唇边绽开一个笑容。她的心里又暖又疼,眼睛看到墙上的挂钟,知道探访快结束了。
她写:“爸,让我抱抱你吧。”
这是这对父女难得的拥抱。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亲情血浓于水,本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是总有一道玻璃门隔在他们中间,看得见触不着,他们彼此客客气气,忘记了要把门砸碎。
原来爸爸的拥抱是这个样子的。好像被整个世界抱在怀里了。
胥未梅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要好好记住这一刻,记住这曾经缺席在自己生命中的温暖。也许在不久以后,它也会消失了。
狱警咳了一声:“时间到了,出去吧。”
胥驰慢慢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首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女儿还是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像是有万千情绪。
那样的黑眼仁儿。他的记忆突然被拉回了几十年前,荒凉广阔的农场,头顶是皎皎月光,有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手里捏着口琴,冲他灿烂一笑。
未梅其实并不太像她母亲,只有那双眼睛,叫他想起边梅。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黑得像是曜石,比星子还亮,那里头是倔强,是善良,是割舍不下的情意。在被遗忘这么多年后,关于边梅的一切再次轰隆隆驶进胥驰的脑海,他想起她山花一样娇艳的脸庞,炽热的感情如同染透天空的红霞,声音清朗又婉转。可是最后,她所有美好的一切,都被他埋葬了。
这辈子,他最对不住的就是她了吧?如果没有他,她会永远是一个漂亮又快乐的小护士,一辈子像少女一样无忧无虑,有个疼她的男人,一个可爱的孩子……那才是该属于她的人生吧?
胥驰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他赶紧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看守所的们门“吱呀”一声又打开,许钊赶紧抬起头来。果然,他看到胥未梅单薄的身影,在灰重的大铁门前更显得瘦弱,她的脸色很苍白,眼睛微微眯着,带着仿佛是通宵未眠的疲倦。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就算阳光撒在身上都显得忧郁的女孩,她被命运逼得无路可走。
今天该去住院了,病床已经定下来,她想来看一看自己的父亲,所以入院的日期就往后拖一天。许钊没说什么,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可是这不代表他不着急。他简直心急如焚,看着她勾着头走路没精打采的样子更是快心碎了,恨不得接受治疗的是自己,也好过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不是?
他快步走上去,轻轻扶住她:“还好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他若是走出这道大门的那天,脸上的表情应该多么失望。
爸爸的刑早就从死缓变为无期,然后是二十年,前些日子又减了五年。可是等到他出狱重新呼吸外面的空气的那一天,就会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活在谎言中。家里还有谁可以迎接他呢?她们……都已经不在了。
许钊将她搂得紧了些,第一次亲亲她的额头,奇怪的是那种感觉这并不是心动羞涩,它就像亲吻亲爱的妹妹一样自然。他的心思从开始的复杂变成现在这样,连毛头小子都不能比的单纯。他就想给她遮遮风挡挡雨,她已经无家可归,所以他想给她一个家。就这么简单。
已经不再像当初一样奢望她会很爱他,只要她好就行了。
虽然现在这点简单的心愿也变成奢望。
她一路扭头看向窗外,俩人先回家,然后取东西准备入院。一切办妥以后才发现胥未梅的手机充电器没带,于是许钊开车回去拿,离开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呆着哦!我很快回来。”
她乖乖的点头。此时她已经换上病号服,松松垮垮,半躺在床上冲他挥了挥手。
他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关上了门。
胥未梅拿眼打量四周。双人病房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据说临床是一个中年大婶,已经住了半年了,可是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或许家人陪着去散步了也不一定。
现在已经是黄昏,夕阳慢慢在天际坠下,将一切都染成鎏金的颜色,半边天都是火红火红的一片,屋顶树梢都鲜艳得像一幅油画。
天边的云慢慢聚散,悄悄变成一个人的脸,轮廓分明,眉目俊朗,好像在演算一道很难很难的数学题,所以眼神有些严肃。
我又想起你啦,林衍。
胥未梅站在窗边,手轻轻放在窗沿,出神地看着云层。
慢慢的,云彩的图案又变了,他的脸消失了。她浑身猛地一阵,像是从梦中惊醒,突然开始不顾一切朝门外跑去。
身上仍旧是病号服,脚上还是拖鞋,手机被留在床头柜上,她就这么狂奔而出,就算现在跑两步就快喘不上气,她也没有停下脚步。她拦住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儿?”她才想起自己身上连纸笔都没有,只好用手指在掌心写字,一笔一划。
司机看了半天,终于懂了。充满同情地看了看这个哑姑娘,都不忍心绕远敲竹杠。
好在兜里还揣着钱包。胥未梅下车,抬头看了看这个小区的大门,林衍住的楼就在靠左手边的地方,他住在最高层,一眼就能见到。那里有明亮的大落地窗,还有深色的窗帘,向下俯瞰就是半个城市的好景色。
天黑下来就有些凉,病服薄薄一层,风不住地往里头灌,胥未梅用手拢了拢领口,脚步飞快,不在意旁人惊讶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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