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海葵》第32章


这情形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一年之后的一天,他突然来到公寓跟我说:“我把你妈送去德国戒毒了,我帮她选了最好的医师,请了熟识的护工,一定能帮她把毒戒掉的。疗养院的钱我也付好了,等她开始修养之后,你就可以过去陪她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淡然地说了句:“是吗?”
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我心里为什么没有任何的释然和喜悦,而只有深深的失落。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对我说的那些听起来温暖而慷慨的话语,无异于告诉我:我与你两清了,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自由了!
他终于自由了。从此他就可以自由而安心地在深夜里入睡,自由地拥有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而不必再看我的脸色,自由地与其他女人谈恋爱、做|爱、旅行。事实上,他很快就这么做了。他甚至将那个女人带到了咖啡厅里,征询似的向我介绍说:“她叫诗敏,是杂志社的美术编辑。”我打量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气质温婉的女人,忽然领悟到一件事:这么多年来他喜欢的都是同一类女人——容貌气质跟我完全相反的女人。
我微笑着对他们说:“祝福你们呀。”心中却如同抽搐一般地痛了起来。
这痛苦逐渐化为势不可挡的嫉妒,如同黄昏时涨潮的海水般慢慢变得汹涌澎湃。我不确定那狂躁的嫉妒是在何时将我吞噬的,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像个变态一样地跟踪安东尼和那个叫诗敏的女人了。
起先,我只跟踪他们约会,后来我甚至开始跟踪他们回家。我在他们公寓对面的楼顶,日复一日地用望远镜偷窥、拍摄着他们的生活。每当安东尼拥抱、爱抚那女人,或者与她一路激吻着跌跌撞撞地闯进关了灯的卧室时,我都会痛苦得几乎要窒息过去。而当他们怒气冲冲地在起居室里吵架时,我便会带着一种极大的快慰幸灾乐祸地自语说:“赶快分手吧蠢货。”然而,他们并没有分手,感情反倒一日日稳定下来。终于有一天,安东尼握着一枚钻戒在那女人面前跪了下来。我持着相机的手剧烈地战抖起来,胸腔中一股凶猛的风暴刹那间将我的心脏撕裂,只叫我痛得连站也站不住了。我瘫坐在地上,脑中嗡嗡地响了许久,而后,我举起那台相机,发疯似的摔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摔掉了相机之后,我又回到公寓,将之前拍下的那些照片全都从箱子里倒出来,一股脑地烧掉了。不一会儿,火焰窜到了一人高,它散发出如同烧焦的尸体般腐败刺鼻的气味,让我禁不住疯狂地想:要是这大火能将我也一起烧掉就好了。只可惜,它并没有烧死我,它只燃烧了大约半个小时就渐渐熄灭了,最后,那堆灰烬中只剩下几颗零星跳动的光点。我望着那光点,心中的怒火也一点点地平息了。

圣诞节很快来临,咖啡厅里每天都坐满了碍眼的情侣,旁若无人地亲昵交谈,讨论着接下来的新年旅行计划。
有一天,安东尼和诗敏也来了。同我聊了几句之后,那女人忽然告诉我他们圣诞时要去雪山旅行,因为安东尼恰巧要去瑞士参加一个会议,而她也可以顺道去法国探望一下多年未见的姨母。我冷眼瞧着她脸上那些兴奋又得意的笑容,心说:这女人是多么恶毒啊,她一定是看出了我对安东尼那些无法割舍的复杂情感,所以才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以便让我痛苦和嫉妒。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又觉得她说不定一直都知道我在跟踪和偷窥着他们的事情,而那些亲密的举动说不定都是故意演给我看的戏码,真是太可恶了啊!这么一想,我果真又痛苦和嫉妒了起来。不过,我仍旧保持了面上的冷静,若无其事地对他们说:
“真羡慕你们,可以去雪山。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雪呢。”
诗敏只是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安东尼却像是应付一般地回说:“以后会有机会去的。”
我心想,那算是什么回答啊,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那天他们只喝了杯咖啡就走了,连午餐都没吃。于是我更加确信那女人就是故意来告诉我那件事的,也愈发地妒忌和痛恨起他们。
那天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在想着这件事,时不时就与周围的人谈起。有一次,我甚至向住在隔壁的那女孩儿坦白了自己想要跟安东尼他们一起去雪山的愿望。我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希望她能阻止我的。然而当她脸上真的露出了惊异的神情时,我却又害怕她真的会阻止我。于是,我在她开口之前就慌忙抢先说道:“我说笑的。”
就这么反复纠结了几日之后,我最终还是跟随那两人去了雪山。安东尼见到我的时候一副意料之外的不悦神情,那女人反倒是一脸的热情——虽然十之八|九是在假装客套。她说:“安先生每天都去开会,我一个人在酒店里无聊死了,你来了正好与我做个伴。”我说:“我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心里却想这女人真是既虚伪又矫情。
我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跟那女人混熟了,俨然一副好姐妹的姿态。安东尼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有一天,我们三人共进晚餐时,诗敏忽然不动声色地对安东尼说了句:“今天听安娜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啊?”
安东尼手里的叉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地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无辜地说:“没说什么啊。”
“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他对我喊说,声音也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诗敏愣了愣,说:“她就跟我说了她十几岁时你们一家接济她的事情,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是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恶作剧一般地笑说。
安东尼顿了顿,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俄而又颓然地说了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就起身离开了。诗敏也悻悻地离席。
我一个人愉快地吃完了晚餐,连日来因目睹他们卿卿我我的姿态而一直堵在心头的郁塞感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这之后过了两天,安东尼突然来找我了。他给了我一张机票,说:“你去德国看看你妈吧。”
我笑说:“过段时间再去也一样,我现在还在旅行呢。”
他脸上露出一种努力克制的隐忍表情,说:“你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为什么我不能待在这里?”
他面色冰冷地站在那里缄默良久,忽然发泄一般地将那张机票扔在我的脸上,对我吼说:“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这些年来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这忽然之间的爆发既出乎我的意料,又在我的预料之中,因而我连怎么回应都已经想好了:“等到你能忘记那件事的那天,我说不定也就忘记了。”
诗敏的出现打断了我们的交谈,因而我并没有欣赏到他脸上更多的痛苦表情。真是扫兴极了。
这天以后,诗敏再没有像之前那样约我去观光、滑雪,就算偶然遇见问好时,脸上的神情也冷淡了不少,我想应该是安东尼对她说了什么吧。然而正当我觉得这旅途已经变得索然无味,准备回香港时,她却忽然又来找我了。
那天她敲开我房间的门时,脸上一副焦急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她带着哭腔对我说:“刚刚我妈打来电话说,我姨妈病重了,我必须要马上赶去法国,可是安东尼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一定还在开会。安娜,我该怎么办啊?”
我沉默了几秒,像所有善良体贴的好女人那样用一种温和的语调安抚她说:“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你可以给安东尼留张字条,他来了之后我帮你交给他,让他马上去找你。”
她果然也像所有六神无主的女人那样感激地对我点了点头,毫不怀疑地回自己的房间写了张字条交给我,而后就拖着行李箱匆匆地去搭电梯,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将她的门卡偷偷地藏了起来。她离开后,我用那张门卡开了门,烧掉了那张字条,又将她没有带走的衣物和个人用品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最后,我点起一支烟,躺在他们的床上抽了起来。
那天晚上,安东尼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我早已昏昏欲睡。不过,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从门口飘过来的那一刻我就醒了。兴许是担心吵醒正在熟睡的爱人,他并没有开天花板上的灯,只开了门口的壁灯。我睁开眼来向门口望了望,又小心地背对着他侧过身去,屏息倾听起他的动静。我先是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想来他应该是在脱衣服。而后,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浴室里,不一会儿,墙壁那侧就隐隐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很快冲完了澡,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一股清新的沐浴液的味道飘入了我的鼻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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