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园》第69章


在她意识不清的最后一瞬,她听见他掐着她的柔软抵在耳畔低吼一声——“妍儿”。她双目一闭,长气一吐,幸福得晕了过去。
……**……
赵枫醒来之后,猛然发现身边躺了一个人。二人皆是1丝8挂,顿时惊的酒意无存。
他模糊的记得,明明是麦嫣倚在门口招他过去……然后……
她沉默的看着他语无伦次,双手抱着脑袋,几乎要把头揉爆。过了半晌,穿好衣服,挨过去,从身后抱着他,说:“我不要你的道歉。”
赵枫如坠谷底。
蕙妍在赵枫房里睡了一夜,无人相扰,赵家上下皆知此事。
母亲欢喜,父亲不语。
蕙妍也不逼迫他,无事一般,说,过两天就回香港了,得空再过来陪你,若你需要的话。
赵枫更是自责不已。
又过了一个月。地震所带来的巨痛渐渐平缓。能活着出来的人,都联系上了亲友。
那些幸运的人里,没有晟云汉和麦嫣。
……
蕙妍如期而至,母亲喜不自禁,留她在家中住了十天。
她对他就像往时一样,轻松活泼,毫不拘谨。只是偶尔在只有俩人独处的时候,一些细微的如同抚胸,揽腹的动作,给赵枫以灰暗的预感。
她走的那日,他与她在河畔慢行。风吹得二人的心纷乱,走了一公里,无人说话。
末了,她抱着河栏的石狮子,云淡风轻地说:“枫哥,我怀孕了。”
她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处乱不惊,这种不惊坐实了他的猜测,让赵枫惊慌不已。
他哑着嗓子,开口:“蕙妍……”
“你别说话。”她打断他。
“不用跟我道歉,真的不用。我的事我自然会对自己负责,不需要你来为我负责。”
她是香港人,普通话却说得字正腔圆,极偶尔才带一点香港味道。
“我不知道你心里惦念的是谁,但是我知道自己心里惦念的是谁。我惦念的人,我自然懂得什么样的方式对他最好。但是,我绝对不勉强。”她转过脸,直视他。
“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生下他,将他养大,跟你没有关系。而你,今后与谁结婚,都跟我没有关系。所以,不用为难。”
她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说:“吓傻啦?你们D市这么不开明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的脸上有着非同寻常的坚定和对生命的顿悟,又兼自尊与淡然。赵枫望着她,想要说点什么,可世界上所有的话仿佛都已经被她说尽了,他捡不出一个字来驳倒她。
这是他们第一次因为感情而辩论,赵枫未开口就输得一塌糊涂。
“走吧,送我上飞机。”
……
几个小时的时间,如同半生一样漫长。
蕙妍拖着行李回到家中时,隔着屏风听见大嫂对母亲道贺,说赵枫一表人才,两家联姻,喜上加喜!
她淡定地走过去问好,母亲拖着她的手,喜得皱纹四绽:“人还没到家,求亲的电话就先到了!”
大嫂掩嘴扑哧:“手脚不快些哪里追得上我们家蕙妍!”
她不答话,抿着嘴一直笑,吩咐佣人过来搬箱子,径自往楼上房间走。
笑着笑着,眼睫毛也笑湿了。
……**……
没过多久,传来佳讯。
麦嫣的一副油画作品荣获了一座沉甸甸的国际金奖。这幅画一经面世引起国内外一阵不小波澜,加之这又是个已故画者的作品,更为珍贵非常。
有幸见过那画的人,无一不在评说画家内心的炽热,传递着一种与生命紧密相连的爱意。
画的名字叫——《枫》。
麦嫣年纪轻轻,凭借一幅作品,入围五年一次的世界级“MW”画展。消息传来,麦家上下又是伤心一片。
赵枫听得这个消息,出动了所有力量,第一时间联系到了画展委员会,强烈要求买下这幅画,无论多少钱。
别人不知,那画是他与她爱意深浓的瞬间,且不论他的身材被描绘得如何,是她的,他便不允许别人再拥有。
哪怕,看也不行。
画被裹着白布千里迢迢运回D市, 放在蓉园里。
他颤着心哆嗦着撕开这些用来包装的布匹,扬手一甩,画,终于显在眼前。他浑身一僵——
画面上根本没有什么小轩窗与寸丝未着的挺俊男子,只有漫漫雪山之间枫林一片,成块的颜料放纵地铺展,强悍地撞击着眼球,那色泽,红若烈焰,鲜若血溅。
……**……
一年后,麦嫣重新出现在家人跟前时,母亲已经过世了,外公也住进了军区养老院,天天靠输液维持。麦然一见她,跳起来抱着柱子大喊“鬼啊!”
麦嫣把怀里的儿子轻轻放下,冷冷白了她一眼,骂了一句:“疯子。”
麦然一听这俩字,愣了几秒,突然冲过来抱着她放声大哭,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往她衣服上抹。她一哭,把孩子吓醒了,跟着她一块嚎起来。
晟云汉在后头微微笑着,说:“然然,还是这么个长不大的样子。”
麦然边抹着鼻涕边骂:“就这个死样把我姐拐跑了,打死我也不叫你姐夫!”
……
那天夜里,趁大家都睡下了,麦嫣抱着儿子出了门。
赵宅的大门上挂着红灯笼,走得近了隐约听见里头婴儿的哭声。二楼上灯影迷蒙,展着大大的喜字。婴儿哭得甚是响亮,怀里的儿子醒了,听见声音也跟着哭喊起来。
麦嫣眯着眼,弯着嘴角淡淡笑,远远地看着灯光模糊的窗口,从午夜站到天蒙蒙亮。
麦嫣走时只交代了一句话,说,如果她活着的这个消息传出了家门,那么她就永远不回来了。
家人瞅着她惨白的脸,不敢大意,只当她是历经了生死,性情古怪,只好顺着她。转而攻击晟云汉,他只是摇头。
只好作罢,任由她去。
……**……
两年后,初秋的天。唐家送来一份请柬,唐家公子唐锦年迎娶麦家千金麦然小姐。
俩人皆是一样的性子,在江畔轰轰烈烈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华贵的礼服,盛大的场面,拿着钱当纸撒。
蕙妍挽着赵枫出席婚宴,赵枫举着酒杯将麦家上下敬了一遍,又在唐锦年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干了三杯,才从人声鼎沸中悄然退场。
他开着摩托车,载着娇妻,迎着干爽的气流轰轰轰地朝着郊外去。山野浸彩,河水脉脉。蕙妍也不问他去哪里,去做什么,只是一路的在身后轻轻哼着歌。
她唱的是粤语,歌词听不真切,只闻得曲调轻快而忧伤,像极了这个天气。
他从身后摸得她的手,将她撰在手心里捏着,摩挲了一阵,十指相交的摁在肚皮上。
“唱的什么?”他酒意微醺地问。
“风的季节。”
“枫的季节?”
蕙妍把脸颊贴着他的背肌,轻轻的笑出声。
“对。枫的季节。”
作者有话要说:《风的季节》那年很红,徐小凤唱过,梅艳芳翻唱在歌唱比赛里出彩。
歌词很合适,其中有两句,每次一听,就不由得心生感慨。
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 
夏天偷去听不见声音 
日子匆匆走过,倍令我有百感生 
记挂那一片景象缤纷 
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了我的心 
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 
付出多少热情也没法再计得真 
却也不需再惊惧风雨侵 
从风沙初起想到是季节变更 
梦中醒却岁月如飞奔 
是否早订下来你或我也会变心 
慨叹怎么会久合终要分 
狂风吹得起劲,朗月也要被蔽隐 
泛起一片迷朦尘埃滚 
掠走心里一切美梦带去我欢欣 
带去我的爱只是独留恨 
吹啊吹让这风吹,抹干眼眸里亮晶的眼泪 
吹啊吹让这风吹,哀伤通通带走 
管风里是谁
、喃啵77 枫8
“从风沙初起想到是季节变更;梦中醒却岁月如飞奔。”
日子以平缓的速度流驶,在时光的缝隙中浸透各种味道,奶味,屎尿味,镶嵌进了各种杂音,哭啼声,欢笑声,叫骂声,读书声……
儿子是个早产儿,体质孱弱,却异常聪颖。还没上幼儿园,就生吞了唐诗三百首落肚。祖母溺爱非常,只许好声好气说话,一句重话也不舍得骂。只是那孩子调皮得很,人前乖觉,人后尽做坏事,用小刀子在古董家具上四处乱划,偷偷往桌角的紫定瓶里撒尿,又将他爷爷心爱的一幅孔雀敖春图里的雀头用小剪子绞了下来,粘在墙壁上,底下画了一个猪屁股。他爷爷气得胡子飞起来,满院子追着他跑。
蕙妍挽着他的手,皱着眉头问,儿子这狗屎脾气可怎么教才好。赵枫头疼,拎起来就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掌。儿子摸摸屁股,笑嘻嘻地逃走。才不过半分钟,就听见他在楼下奶奶的房间里嚎哭,哭声震天。接着就是母亲断断续续的哄唤和怨叱声。蕙妍掩着嘴闷笑,扭腰自己回房去了,留他一个人矗在回廊里,揉着要爆炸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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