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印》第4章


识ㄇぁ?br /> 挽江侯自己背负着一个大吉大利的传说,却对这些生编硬造的民间传说嗤之以鼻。
别的不论,一笔定乾坤是这么个用法么?就连他这个看书看三页就能睡着的人都知道,是个屁。
“你这驴脚程倒快,我的‘飞星’虽没放开来跑,可不是什么普通小毛驴都能跟上的。”
边涌澜爱马,府中名骑十数匹,还有一些不那么金贵的养在皇家马场,其中最合他心意的是一母同胞的两匹名驹,年长些的哥哥起名“飞星”,年幼些的小母马名唤“逐月”。
这两匹马最合挽江侯心意的地方倒不是跑得快,而是特别聪明。
正因为爱马聪明,他才策马跑了一会儿就看出端倪:飞星不是跑不过那头小毛驴,它是不敢跑到那驴前头去。
更讨厌的是那头驴还非要与他的马亲近,跑一会儿就想靠过来,只是一靠近马就慢下步子躲它。
但挽江侯能承认他的宝贝马害怕一头小破驴吗?他不能!
“狸奴,莫再淘气。”
昙山仍是一身整洁的灰布僧袍,骑着驴也无碍他红尘不染的高僧气派。
……你再说一遍你那驴叫啥?
挽江侯觑了一眼那头皮毛斑杂的小畜生,把到嘴边的问话忍了回去。
他琢磨明白了,这和尚既能做出“爬上山顶四下看看,找一方没有半个巴掌大的印”此等脑子有恙才能做出来的事,那么给一头驴起名“狸奴”也没什么值得诧异的。
并辔行至笔杆山脚,再沿着山路走了大半个时辰,前方再没什么和缓的路可走,边涌澜翻身下马,将爱马栓在偏僻树林中,叮嘱道:“不许啃野草,不许乱跑。”
实则马栓得好好的,也没法乱跑,他只是担心有游人误入林中,顺手将马牵了去。
“有狸奴看顾,你自可放心。”
昙山倒似真的很放心他这头驴,栓都不栓,径自点着竹杖向山上行去。边涌澜待要跟上,却觉怀中一沉,垂眸就见一个驴脑袋,沉甸甸地扎进自己怀里。
“原来你这个小东西不是喜欢我的马,是喜欢我?”挽江侯明明先前还嫌弃它是头杂毛小畜生,眼下见它吭哧吭哧地亲近自己,又高兴起来,“小畜生”也变成了“小东西”。
“这树林子密密匝匝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老虎,”挽江侯对自己的马和别人的驴有操不完的父母心,“回头再把它俩叼了去。”
“有狸奴在,施主无须过虑。”
昙山说完便当先而行,待边涌澜跟上,又主动开口问道:“你可学过御兽之术?”
“没有啊,这话怎么说?”
“狸奴从不与旁人如此亲近。”
“那是本侯与它情投意合,”挽江侯洒然一笑,“文青常说我是个驴脾气。”
“…………”昙山心道,你这个不好好说话的毛病,倒是不分敌我。
笔杆峰确实险峻,即便边涌澜与昙山的脚力都异于常人,登到峰顶也已是申末酉初之时。
“我实在是想知道,除了这茫茫云海,你还能看见什么?”
挽江侯平复呼吸,举目望去,太阳还未落山,四下一片白芒。这片群山中,只有笔杆峰顶高过了云顶,似一座孤岛,浮在皑皑云海之上。
“你既想知道,那便自己去看吧。”
边涌澜耳听得身旁之人说了一句,转过头待要再问,却见僧人抬手结印,手指不疾不徐地点上自己眉心。
习武之人本不应在有东西欺近眼眸时闭上眼,他却下意识地闭了眼,只觉峰顶呼啸的冷风中,眉间一点暖热温度,稍纵即逝。
昙山早在登山时已开了心识,现下将心识中的景色分享给同路之人,口中放轻语气,似怕惊扰了这一方天地般,低声问他:“你且看向那处,看到了什么?”
“…………”
“那是京城的方向。”
“原来……”挽江侯也随他一起放轻语气,喃喃叹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龙。”
“这世间早已没有龙,却有龙气尚存,千秋万载,不生不灭。”
昙山与边涌澜一起并肩遥望,难得话中多了一丝波澜。他是清修之人,这景色也不是头一次见到,但无论见过多少次,仍是蔚为壮观。
只见远处云海之上,盘卧着一条金色巨龙,以云为榻,闭目沉眠。
龙身不是实物,乃是瑞气天成,金光氤氲,如霭如雾,自天穹之上,拱卫着京师所在之地。
许多年前,他与师父一起登峰,参习如何观望山河气数时,曾见那条龙气幻化成的巨龙睁过一次眼。
与天地同寿的神物眼中无人间岁月,他却自其中看到了千万载的人世变迁、寒暑枯荣。
“涌澜,失却的那方印,其实并不是什么吉祥之物。”
挽江侯回过神,讶然望向僧人,不知是因为他突然唤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因为他口中言语。
“但这印可影响江山气数是真的,你再看向那处,”昙山执杖遥指东北方向,“可能看出什么不同?”
“看不真切。”
边涌澜未修习过什么观想之法,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异象,只觉那极远处的天光似比其他地方灰蒙一些。
“且去幽州方向看看,”昙山话意微顿,再开口,竟说了一桩满朝文武无人听说过的秘闻,“这长安印自本朝开国之时便被我的师门托存于宫中,只为借着被龙气眷顾的天子命格,暂且压住它不能作祟。”
“印是死物,作祟的恐怕还是人吧?”
“印名长安,”昙山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淡声道,“却只有压住了这枚印,人间方得平安。”
两人下山时脚程更快,但行近山脚时也已入夜。边涌澜突然停住步子,冷哼一声道:“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让本侯用刀请你们出来?”
说的是个请字,却请得杀气腾腾。
昙山立在他身畔,面色不见惊诧,想是亦有所感。
夜幕笼罩的密林中,猛然跃出七道比夜更黑的影子,三、四一分,四道奔边涌澜而去,三道包抄至昙山身后而来。
边涌澜不退反迎,拔刀时金鸣之声响彻林间,惊起飞鸟成群。
他倒不是不肯照顾那瞎了眼的和尚,而是觉得这和尚没什么需要自己照顾的。
挽江侯可还没忘记,昨夜客栈中,昙山单手就按住了他的刀,还有本事一掌便推自己和鬼亲近亲近。
只是甫一接战,边涌澜以一敌四不落下风,却忽地抽身回撤,临阵脱逃。
他不能不逃,因为感知脑后有劲风袭来——不是他应付不了前后夹攻,而是昙山在他身后。
什么情况才能让围攻僧人的三个刺客分出一个来夹攻自己?
那自然是因为来人几招之间便发现,留两名人手就足以解决这个和尚了。
挽江侯的身法和他的刀一样快,便是拽着一个人也毫不吃力,如飞鸟掠过密林,逃出段距离才掩身在一方巨石后,轻声骂道:“你是真看不见还是脑子有病?人家要你的命,你和人家讲慈悲?”
“看得见,但不擅武。”昙山的语气不像刚刚被人拽着刀口脱生,无波无澜,无比坦然。
“啊?那客栈里……”
“成形的阴魂都有鬼蜮,鬼蜮之中,便连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昙山不知算不算夸了边涌澜一句,“然则来客是人非鬼。”
……行吧。
挽江侯无话可说,气得揪头发。
方才他生怕来不及救人,撤身撤得太急,将将低头避开迎面一剑,剑刃划断他的发冠,现下披头散发,烦得要命。
“你说你连点保命的功夫都没有,这一路若没有我,你是想靠念经度化他们么?”
“…………”昙山还未答话,便觉对方伸出手,两下解开自己蒙眼的布带,耳中听得他说:“得罪了,借你这破布条用用。”
夜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昙山用心识视物,有没有光都能把眼前景况看得清楚。
挽江侯板着脸生闷气,三千烦恼丝柔化了面部轮廓,气也气得少了威严,只剩下一副让宫中宠妃都暗自艳羡过的皮囊。
可便连最苛刻、最没事找事的言官都未曾说过他一次以色侍君,不是怕得罪皇上掉脑袋,是当真觉得说不出口——边涌澜长睫微垂,利落地绾起头发,将发带一圈一圈束紧,再抬起眼,便还给朝堂一个挽江侯,还给江湖一把涌澜刀!
他嘴角微挑,看向已追踪而来的杀客,轻声笑道:“大师,你既挡不住我杀人,就跟在后面念个经超个度,尽一尽你的待客之道吧。”
挽江侯外出行走从不用化名,反正他的脸见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
不是因为他美。
是因为他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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