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第72章


前绘着五彩斑纹,袖口裤角微微露出绛色深衣,足下套了厚厚的皂底靴——显是个值夜的羽林郎!
我跟度娘这身非奸即盗的打扮,落在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羽林郎眼里,结果都只有一个——招来合宫的羽林郎施展麻雀战术,将我们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一瞬间我几乎抱定无非一死的决心,打算让度娘跟这个神出鬼没的羽林郎单挑!
不料眼前之人竟未按规则出牌,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他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道:“末将参见淑妃娘娘!”
我几乎晕倒,半天,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是……”
那人淡淡一笑,道:“末将的妻子与娘娘是故人,末将几年前,曾是银钹山金风寨寨主——盖天英。”
我恍然大悟,上次在榆州,只曾闻名不得见面,不想此时见了本尊,却已是脱胎换骨,不由得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明贞!明贞也在这儿吗?你们何时到西京的,我……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盖天英同我絮絮地讲起招安归顺之事,我们离开榆州不久,定王军队便败北而归,他苦苦撑着金风寨,也觉得长此下去不是办法,正在犹疑不定之时,萧尧派人来招安,那时萧尧才当上丞相不久,正在笼络天下英才,不但招他去五军营当差,连他手下弟兄皆编入了朵颜卫和三大营,那时明贞快生下他们第一个孩子了,盖天英也不想孩子顶着匪类的名声出世,便爽快答应下来,去了五军营,从下级士卒做起,他本就武艺精湛,足智多谋,几年下来,如今已做到了羽林校尉。
他们初到西京之时,明贞也曾辗转打听过我的信息,萧尧却告诉盖天英,说我素有弱疾,不愿见客,明贞也就不好再问了。
我暗自盘算,当时萧尧正在气头上,自然不愿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我。
我怅然笑笑道:“真想不到,你竟能认得我!”
盖天英笑道:“末将做了羽林郎之后,曾在祭天大典上得瞻娘娘金面,故而识得。”我想怪不得这人升迁如此之快,仅仅一面,他便能在暗夜之中认出乔装打扮的我,且波澜不惊,可见此人胆大心细。
我急着打听明贞的事,便又切切问道:“你们住在哪儿,明贞还好吧!”
盖天英笑意更浓,道:“明贞刚刚给我生了第二个儿子,还未出满月,我无父无母,只得托岳母大人照应。岳父的事,明贞早已知道了,她也想在永州多陪陪母亲。”
我点头,心中忽然凄楚难耐,我与明贞上次相见,是伊去梓阳镇延医问药,调理身子,那时我已有孕,只是后来变故突起,孩子也没了……如今伊已有了两个孩子,我却膝下冷清…。。
盖天英见我不说话,心知必有原故,便拱手笑道:“娘娘如此惦记明贞,是拙荆的造化,回头末将定将娘娘心意转答。只是这样晚了,娘娘这是……”
我舒了一口气,勉力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此处不宜久留,本宫今日先告辞,待来日有缘见了明贞,再与她叙别来之事。”
盖天英忙让开一条路,伸手笑道:“娘娘请自便。”
回了含烟阁,方觉一夜奔波,浑身骨架如同一盘散沙,紧贴在锦褥铺就的大床上,泥塑木雕一般,周身血脉都要凝固了。
披着一头乱发埋在枕头里,直闷到呼吸不畅,却不愿挪动一丝。
度娘不知何悄悄坐了过来,柔声道:“郡主正当盛年,假以时日,定能有自己的孩子,毋须灰心。”
伊的话总像一张直通车票,通至心底最隐秘的深处。我坐起身子,长叹一声,道:“我封了淑妃也有些日子了,承恩虽多,却总不见动静。”
伊软言安慰我道:“太医不是说了吗?郡主上次小产,伤了身子,得悉心调理方可。”
我烦乱地摇头,道:“只怕再要调理也难,你看皇后,也嫁过来这些年……”
度娘轻声道:“您与皇后不一样,当初皇上诛灭袁氏,她为了让自己父亲抢个头功,不顾三个月的身子跑到城外,去接吴大人进京,不想闹得小产了——而且,”度娘神秘兮兮道,“奴婢还听说一事……”
、第六十八章 相思相见
度娘诚惶诚恐地环顾四周,嗓子压到极低,近于耳语,“听说为了当初王爷娶崔家小姐的事,皇后与太后早已是面和心不和,皇后虽是她侄女,太后却不愿她生下皇子,所以,听说太后时常召见为吴皇后请脉的太医,这里头,怕是大有蹊跷……”
我心中一寒,惴惴道:“果真如此,太后不会也……”
伊轻蔑笑笑,道:“郡主大可放心,郡主的饮食医药,皆由奴婢在暗中查验,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皆伤不得郡主分毫!”
我顿时踏实妥贴,拉了度娘的手,含泪道:“幸而有你,自从爹没了,也只有你护我周全了。”
伊淡然而笑,如静夜里的一缕春风沉醉,婉声道“当初老王爷将奴婢赐给郡主,便是对奴婢莫大的信任,奴婢此生,绝不会辜负老王爷所托。”
夜阑如漆,在这看似无边的黑暗中,却始终有一团温暖包裹着我,不离左右。
昨夜在宫里偶遇盖天英,我的心里总有些作贼心虚的惶恐,当初这里还是王府时,有袁王妃,阮侧妃,还有那些姬妾郡主们,这里一砖一石藏疑惑,如今这里成了宫殿,仍旧是楼台亭阁嵌朦胧,沧海变桑田,白云化苍狗,只有那些藏在人心之中的机关算尽,始终朱颜不改。
茜儿不消吩咐,早已转悠到听松堂去打外围,哨探回来之后,神神秘秘的告诉我,听松堂居然严守门户,连门口的内官都垂手肃立作植物人状。
我疑惑,吴悠悠一向爱虚荣,好面子,如今已过了芒种节,往年这个时候,伊总要招徕乐工局的人,奏乐观戏,几乎日日清曲,夜夜笙歌,怎会一下子如此低调?
我不解地问茜儿,道:“吴皇后喜欢排场,如今这般,定有缘故吧?”
茜儿轻笑一声,俯低了身子,道:“奴婢打听了,听说吴皇后因时气所感,患了热症,如今在宫里静养呢,也不许后宫诸人去侍疾,娘娘这回可得清静了,不去晨昏定省,可也怨不得咱们!”
萧尧走的那日,我还见吴悠悠来着,神采奕奕,一点病容也无,萧尧前脚走,伊后脚就病来如山倒了,听着总叫人起疑,猛然想起昨夜度娘对我说的太后之事……心里蓦地一沉,眼中精光一轮,对茜儿道:“虚虚实实,不可大意,有什么事速速来告诉我——你叫度娘进来!”
茜儿会心微笑道:“奴婢省得。”
伊走了,片刻,度娘轻移莲步进来了。
我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看着软绸暗花面上零落的两三片叶子,一边出神思索,一边问道:“皇后病了,你知道么?”
度娘秀眉微展,笑道:“奴婢知道。”
院子里的碧桃摇落了一院芬芳,飘飘洒洒地飞向天际,我向太后所居的紫华殿方向轻轻一指,问伊:“你说,皇后的病,是否与那一位有关?”
伊侧首想了半日,迟缓地摇摇头,道:“奴婢觉得不像。”
我凝眸,问道:“为何?”
伊肃然道:“太后只是皇上的嫡母,皇上对她,不过是礼仪周全,却无血肉之亲。太后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否则,她怎会自请居住地偏人静的紫华殿?还有,皇上虽叫成王监国,可前朝后宫,自然安插了心腹,以防祸起萧墙,太后怎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的儿子添麻烦?”
心头袭过一丝冷冽,萧尧在一场场宫变中砺练出来,如今他领兵在外,自然会为自己留有后手,以防萧贤权大防主,这一招虽叫人寒心,却也是保得家国安宁,以免后院起火的不得已之举。
度娘说着端过来一碗香片,我撮尖了唇轻轻吹走浮着的茶叶,清芬中夹了些苦涩,我饮了一口,皱了皱眉,问道:“可是你昨晚说她……”
伊拿小银匙为我在碗里加了一匙柘浆,道:“皇上才离宫,此时无论皇后还是郡主,若有个闪失,她便是瓜田李下,洗脱不清,因此她无论如何不会在此时下手的。”
我颔首,道:“却也有理。皇后之疾无论是真是假,我们昨夜出宫之事,她是无暇留心在意了,你跟茜儿这几天也严守门户,咱们但求不去惹事便好——若是成王遣人来,立即回我,其余之人一概不见。”
度娘唏嘘道:“娘娘还是放不下么?”
十指死死地扯住细韧的珠线,勒得嫩白的皮肉上阴晴不定,我怒火中烧,道:“叫我怎能放得下?难道你可以放得下么?”
伊也是含悲忍泪,道:“可惜遗书已经叫客栈的两个女人烧了。”
一滴珠泪泅在玫瑰红的暗花上,平滑的绸面立时红中带黑,恰如头顶一块挥之不散的阴霾,重重地压在心头,我宁静了心神,才道:“虽是死无对证,可你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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