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江湖》第63章


“你……”
经伏渊靠近的气息一扰,旖旎画面瞬间浮上头,邱小八耳朵烧得通红,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地短促道:“滚!”
王君昱坐在轿子里,手撑着脑袋,稍稍睁开眼,看见不远处两人不知在交头接耳什么,招呼旁边的护卫,疑惑问:“那两人在干嘛呢?”
护卫抓着剑,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犹豫道:“应……应是在商讨战术之类的吧。”
王君昱“哦”了一声,摸着下巴,盯着二人的背影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突然一顿一顿地干笑了起来,眼中泛过一线精光,自言自语道:“伏渊,好家伙……”
不久后,已是戊时三刻。
月光明亮,风声蹽戾。穿着夜行衣的一大队人皆身法利落,随着邱小八先进入了章山,随后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伏渊准备晚一些最后出发,看见王君昱还在眯着眼睡觉,好心上前提醒一句:“属下这就出发了,少堂主务必注意自身安危,若实在疲乏,现在回……”
“不了,不用担心我。”王君昱打断伏渊,睁眼瞥了他一眼,别有深意的玩味笑了笑,“罢了,我多半自作多情了,可能你是因为小八才关心我的罢。”
伏渊突然一怔。
“别紧张,只要你还在无方堂,这些都无所谓……”王君昱既不想浪费时间,也没心思继续探讨,便撑着脑袋阖上眼睛,言语半分真心半分威胁,却似梦中的呢喃的箴言,“你没法从无方堂带走他,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伏渊沉默半晌,面上渐渐收敛了先前的温情,重新散出幽幽冷意,偏偏唇角还要向上勾,带出几丝原本隐下的气焰。
“属下告辞,少堂主,保重。”
待人都走完,王君昱才睁开眼,轻哼一声,默默低语:“装模作样,口是心非,养不熟的白眼狼……”

山石坠落湖中,将湖面打碎的瞬间,一团火从山上居高临下射入的村寨,瞬时火光冲天,厮杀混着叫喊,如炸开的沸锅,一时雀喧鸠聚。
许无刀坐在山上,勾着腰抽水烟。月亮正对着他的头顶,清冷的光照在他腰间的细腻圆滑的佛珠上,浮出一道温润的光。
他抬起头,望向出现在眼前的人。
许无刀的眼睛已不澄明,而是搅和着浑浊的黑,将锋芒与意气埋进了深不见底的渊潭里。而虞一故,却恰好相反。他的眼锋是打磨了多年的炼铁,一身的尖锐气势在岁月江涛的冲刷下愈洗愈盛,久经时日,已化为骄傲而不可磨灭的盔甲。
蝉翼为重虞一故,千钧为轻许无刀。
大抵从最初开始,他们两人的一切,就一直是相反的。
许无刀看见了人,仍是平静无澜,兴味索然地吐了口烟,拖着低破的嗓,用着与邻里熟人聊家常一般的语气,道:“怎么?你不和他们一起,而是单独找我来了。”
虞一故上下扫了他一眼,道:“遂你的愿,你不也是在一个人等着我么?”
许无刀哑声笑了:“难得一次,我们竟想到一块儿去了。”
虞一故也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容很冷,很僵,如同在木头上刻上的弯曲线条,生硬中透着寥寥掰折的扭曲。
“并非如此。”他慢慢走向眼前的人,摇了摇头,“我是有备而来,而你,却在坐以待毙。”
听罢,许无刀扔下烟管,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啊,我没法反驳你,只好替你鼓掌了。”许无刀说着,竟真开始鼓掌。
虞一故盯着他的脸,眸间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情绪,言语遏着难隐的怒意:“整整五天,是我给你反悔的时间,你可以逃走,可以投降,却最后什么都不做,白白将其浪费。你若是一心寻死也就罢了,但你为何让你手下的一帮兄弟也一起送死。”
许无刀之前脸上是故作夸张的笑,而现在,是真心觉得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得化作苦涩的调侃,愤怒也隐作了嘲讽。
“怕死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无处可去的人,要么是活在这里,要么是死到黄泉路上。而让我不懂的,却是虞大人你了,这么一心一意为山匪着想,是想感动我,还是感动你自己啊。 ”
虞一故沉默片刻,看着天角被山下的火光烧得发红,嘶吼叫喊声隐在浓烟和铁器后面,迷糊而不真切。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就是不会领我的情。”
许无刀抬起眼,深邃平静的眼底终于搅出一点愤郁的澜,现出埋藏了许久的火。
“领过一次,二十年前。结果呢,那把火烧得可旺了,虞大人应该没忘吧。”
虞一故眼底渐渐冷峻,平声道:“我救了你的命。”
“不。”许无刀抬头注视着他,眼底烧起熊熊暗火,一字一顿道,“你骗了我。”
虞一故目光紧锁在许无刀身上,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沉语:“这么多年了,你竟是一点觉悟也没有。”
许无刀冷笑:“这么多年了,虞大人的牌坊,倒是已经巍然屹立了。”
山下火光爆炸迸射的一瞬,月下两把刀猝然相撞。巨大的铮鸣破入迅疾的风中,冲出澎湃而浩大的声响,如隐龙吟啸,盘旋在绿林上空,时上时沉,边周旋边嘶吼,荡开万丈波涛般的气势。
两把刀。
蝉翼为重,千钧为轻。
何为重,何为轻。

原本宁静的村寨陷入一片混乱,一丛一丛的小火将房屋烧得破破烂烂,流出片片黑烟,鸡鸭乱窜惊叫,土犬边乱跑边狂吠。而人们却忙于厮杀与拼命,早已顾不得原本的家。
卫殊行护送手无寸铁的妇孺躲进早已准备好的山洞,提剑出来遇见了之前满脸络腮胡的老孙。
老孙显然很赶时间,语气十分急促:“少侠,现在无方堂正集中对付着我们,他们在城内城外的戒备必定松了许多,你们等会儿趁乱,赶紧往外逃。”
卫殊行往洞内看了一眼,突然有些犹豫:“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老孙一时急了,“这种关头,选择留下来的人,早就做好觉悟了,少侠,你就不用管我们了。”
卫殊行望着老孙,沉默了,漆黑深邃的眼瞳中沉淀了道不明的情绪,泛起隐隐绰绰的波澜,似被无可奈何的风吹过的湖面,在叹息中生动着。
他有种感觉,这个山寨留下来的人,都已经一脚踏入黄泉路了。并且,他们内心都很清楚,却不行于色。
卫殊行也许能理解许无刀不妥协的原因,也能理解有人愿意留下的原因,只是在心里觉得不值。但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值不值这件事,从来不能由外人来评判。
他只得叹气道:“好吧。”
与此同时,邱小八站在山道的高处,拿着千里镜往下看,企图在一堆堆蚂蚁般又混乱拼杀的人群中找些什么。
所谓“千里镜”,则是一个装着琉璃镜的铜制单筒,前端比尾端稍窄一些,筒壁还雕着妖娆的花纹。据说这千里镜是商人从很西的地方带来的,可以将远处的东西放大。不过邱小八也不知道能放大的原因是什么,可能伏渊会知道,但鉴于此人品性恶劣,邱小八并不想去问他。
而品性恶劣的伏渊正游手好闲地站在邱小八的身边,好似邱小八身上有金子,时不时就得摘弄一下。这让邱小八突然怀念以前。
邱小八无奈道:“你不下去?这山寨还是有高手的。”
“暂时没必要,不急。”伏渊低磁的声音透着一股懒散,“我们的人也不是没有高手。”
“有吗?我还以为前线的高手就我们俩呢。”
伏渊:“……”
“找到了。”邱小八的单筒千里镜转到一个方向,突然停住了。
伏渊凑过来:“找到什么了?”
邱小八把千里镜扔给伏渊,让他自己看。伏渊眯着一只眼朝镜筒里望去,看见了人群中活跃的一个青绿色身影。
“顾飞雨?”
邱小八点点头,道:“等会儿我们俩下去直接逮她,卫殊行暂且不用管了。”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少爷的意思。”
伏渊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带了些不悦的情绪,怪声怪气道:“你对少堂主还挺言听计从的,跟他的童养媳似的。”
邱小八其实知道自己不太聪明,但偏偏伏渊每一句阴阳怪气且转弯抹角的话他都能听懂。对眼前的飞来横醋,眼神流出无奈:“你今儿什么毛病,醋坛子被打翻了么?你在无方堂你也得听少爷的。”
伏渊叹了叹气,小心翼翼地捉住邱小八的指尖,竟主动示弱,语气还带了丝委屈:“谁叫我喜欢你呢。”
“……”邱小八这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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