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鉴泥心》第27章

难堪的往事勾起冯母的伤痛，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话。
那之后，燕儿一直活得很自卑很不快乐，她都很少笑过。我想，换个环境，离开我们那个地方可能对她好些，所以高考的时候，我让她填了这么远的大学。燕儿的确有了变化，放假回去，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开心，看到她笑，我连睡觉都安心了，孩子要是能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当妈的，掏心挖肺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是燕儿居然和安德馀谈了恋爱。我拼命的反对，什么办法都想尽了，燕儿还是不听我的……姓安的，我一开始就不放心，长得帅，会说话，是比她爸还招惹女人的那种人呐……我把燕儿骗回去，想还是留在我身边，我看着她好些，可是，姓安的来求我，连茝兰……那个蛇蝎女人，燕儿拿她当亲妹妹，可她……人心难测呀，要是早知道这对狗男女会祸害我的孩子，我……我……
冯母咬牙切齿，眼里的狠戾让李静怡不由得抓住黎恪的手。
但她很快低下头去，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抬头时，已敛去眼里的锋芒。
是我识人不明，害了我的燕儿！欧茝兰千里迢迢来看燕儿，跟我说安德馀多么多么痴情，我居然，我居然心软了，让燕儿跟她一起回来！后来他们结婚，创业，又有了孩子，这么几年，我看着安德馀对燕儿一直细心呵护，燕儿活得开心，我也终于安心了，还以为他是真的对燕儿好，我……我真是……蠢哪！
啰哩啰嗦这半天，希望你们能明白，黎昕，虽然有燕儿的心脏，但你，的确不是燕儿，你完全没有燕儿的性格和习惯，和她的想法也根本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你
黎昕有些犹豫，小声说：“可是，那半年，我真的不笑，笑不出来，情绪也总是很低落，就觉得心里很难受。而且，我真的很喜欢星星和辰辰，第一次看到他们，我就好想亲近他们……”
黎妈妈呼吸渐渐急促，还没来得及打断她，冯母已经声色严厉地呵斥：“我说了不是！”她看着惊愕的黎昕，眼神有些深邃，调整语气，声音恢复平和，才又接着说，“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知道。你很善良，可能是潜意识里总想着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看见那么若人疼爱的孩子，喜欢是很正常的。你父母兄嫂宠你，什么都由着你，强化了你的这种感觉。后来欧茝兰还来找你，事情就越说越成真的了。你一定也是看过别人心脏移植的案例的，你原本就应该是对那些手术后的变化将信将疑，所以刚才你说的那些，不过都是一种心理暗示。”
黎昕眨巴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冯母直视着她，不允许她的眼光闪躲：“至于你说你前几个月的情绪，我觉得，那至多不过是心脏残留的一丁点记忆，心脏是供应全身血液的器官，血液循环流通，半年时间也差不多把那一丁点儿洗没了。你想想你现在，有时候是不是也能真正开心起来了？而且，燕儿不像你一样执拗，更不会拒绝男朋友的苦求。”她眼睛眯了一下，又说：“如果你真是燕儿，认得出孩子，更应该认得出我这个妈！可是那天你第一次看见我，明明只有对老人的同情，你认不出我！”
黎昕愕然呆楞，看一眼冯母，又转头看黎妈妈，那天，自己好像真的并没有像见到星星辰辰一样的反应，那……她觉得心底里有根弦在扯，那么俊明……
冯母紧盯着黎昕，她神色的变化没有逃过老人的眼睛，暗自松了口气，她说：“你有你自己的人生，燕儿也该拥有怀念她的人，孩子，你不要再去看了，不能因为你的感觉，让两个孩子认你为母，忘了我的燕儿。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黎昕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冯母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你是个言出必行的孩子，我相信你。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也该走了，火车差不多要出发了。”
黎妈妈眼眶湿润，偷偷拭泪，黎父突然开口：“昕昕，跪下，给冯妈妈磕个头，以后可能难得一见，但你心里要记得，你还有这一个妈妈。”
黎昕慎重地跪下，磕头。冯母没有阻止，看着黎昕伏下/身去，眼里有泪花闪动。
黎恪和黎昕送冯母去车站，临上车，黎妈妈拉着冯母的手，哽咽着说：“妹子，谢谢！以后，昕昕就是你的女儿！”
冯母走后，黎昕没有继续去看孩子。她压下心头的想念，往来于学校和家之间，认真开始自己的生活。看到她真的听了冯妈妈的话，黎妈妈总算不再对她板着脸，李静怡揪了好久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洛儿总算看到大人们都露出笑脸，小小的人儿长长地叹息一声，背着手认真地学着妈妈的口气：“好了好了，雨过天晴了，等高叔叔回来，我们家就幸福了！”
连黎父也被他装模作样摇头晃脑的小模样逗笑，可笑容还来不及到达眼底，所有人就又沉默下来，高俊明，走了一月有余了。
转眼已是十月，空气里不再有燥热的气息，秋风拂面，有一种微凉的惬意，黎昕觉得，此时的校园，也让这风拂得安宁了。周五，下午没有课，她想去图书馆看看书，回家看，妈妈又要念叨别累着了。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她浅浅一笑，催我也不回去，妈妈不生气了，又盯得贼紧，连医生的话也要怀疑，真是没救！
可是手机屏幕上不是家里的电话，显示来电：星辰。
她略一迟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辰辰的声音传来：“阿姨，阿姨！”
稚嫩的童音，黎昕心底一下子软得稀里糊涂，声音里都带着颤音：“辰辰！”
“阿姨，来喔，辰辰想你。”
“辰辰！乖！”
电话里一阵噪音，换了星星甜甜的声音：“阿姨，你来喔，我们的生日喔。”
听筒里传来辰辰的吵闹声，电话又被辰辰抢了去：“阿姨，辰辰要大大大大的蛋糕，阿姨买蛋糕。”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孩子生日，去看看去看看！
黎昕抬起另一只手揉揉眼角，是孩子生日啊！去看看，就一次。
她咬咬下唇，温柔地回答：“好，阿姨买大大大大的蛋糕！”
安家客厅里布置得很喜庆，挂了彩带，扎了许多气球，两个孩子打扮一新，看到黎昕，高兴地叫嚷，星星直接扑进她怀里，辰辰的脚还缠着绷带，在父亲怀里急得直叫：“阿姨，蛋糕，蛋糕。”
黎昕把蛋糕放到他面前，摸摸他的伤腿：“辰辰，要快点好喔。”
辰辰裂开嘴笑了，朝她伸出嫩嫩的胳膊：“阿姨抱抱！”
安德馀把孩子放到她腿上，辰辰“吧唧”一口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嘻嘻笑着，小脑袋转过去，一双眼睛亮亮地看蛋糕，小手张开：“蛋糕，吃蛋糕，生日喔，吃蛋糕！”
又回头看黎昕，眼睛忽闪忽闪，一脸的卖弄：“阿姨，生日喔，我们的生日，妈妈生我们，那一天，咯咯。”
辰辰自顾自快乐地笑，星星黑黑的眼睛眨呀眨，朝电视走过去，小手摸着屏幕叫：“妈妈！”
又回头看安德馀：“爸爸，要妈妈。”
安德馀看看黎昕，踌躇着，没有动。
星星跑过来拖他的手：“爸爸，妈妈，要妈妈，要妈妈。”
安德馀安抚地唤她：“星星！”星星不松手，使劲儿地拖他，坐在黎昕腿上的辰辰也晃动着身子跟着叫：“妈妈。”
安德馀看黎昕，黎昕浅笑一笑：“孩子们想妈妈了！我也还没见过她呢。”
安德馀弯腰把星星抱在手里，去开电视，又打开一旁的DVD。
屏幕上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星星辰辰笑着跳着出现在画面中，他们的妈妈，冯海燕，走进来，笑着，一手轻柔地安抚着蹦跳吵闹的孩子，一手细致地插蜡烛，三根，然后转过来，看着镜头，柔和的声音伴着轻笑：“阿德，过来！”
有清风拂过脸颊，似落花飘坠心海，黎昕眼眸瞬间湿润，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啊！那样淡雅怡人的容颜，那样真切细腻的眼神，那样温润优雅的气质……这个原该幸福生活的女子！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才是孩子们的妈妈！我终于看到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
星星滑出安德馀的手臂，小手去触摸屏幕上妈妈的笑脸，冰冷的触感让孩子着急：“妈妈，吹蜡烛。”
摄像播放继续，安德馀走过来，一手揽着冯海燕一手抱起星星，喊着“一二三”，四个人一起很慎重地吹熄了三根蜡烛。
星星愣了愣，回头看看辰辰旁边还没打开的蛋糕，小嘴扁了又扁，水汽盈满眼眶，“哇”地一声哭了。
坐在黎昕腿上的辰辰看着星星，愣怔着，在安德馀伸手抱星星的时候，也叫了一声“妈妈”，跟着哭了出来。
黎昕无措地哄他：“辰辰不哭，辰辰不哭！”
辰辰推开她的手，小身子往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