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鉴泥心》第28章

黎昕无措地哄他：“辰辰不哭，辰辰不哭！”
辰辰推开她的手，小身子往前倾着，伸手朝着电视屏幕哭叫：“妈妈，妈妈！”
孩子的哭声惊动了厨房里忙着的爷爷奶奶，安奶奶边擦手边走过来：“乖孙欸，怎么就哭了！”伸手从黎昕膝上抱过孩子哄着，“辰辰不哭，饿了吗？我的乖孙子吃蛋糕好不好？”
辰辰使劲儿前倾着身子，仍然哭：“妈妈，我要妈妈！”
安德馀抱着星星过来，腾出一只手接过辰辰，犹豫地看看黎昕，坐到她旁边：“宝贝不哭，看你们把阿姨吓哭啦！”
黎昕恍然，忙抬手拭泪。两个孩子看看她，又继续回头哭喊妈妈。
安德馀深深地看一眼黎昕，轻柔地哄着孩子：“乖，阿姨喜欢星星和辰辰，阿姨爱你们，阿姨是不是像妈妈？”
星星小嘴张着，泪眼看着黎昕，又看看爸爸，小手突然一伸，使劲儿推黎昕：“不要阿姨，我要妈妈，妈妈——”
黎昕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仰去，安德馀吓得变了脸色，放开孩子，一下扶住她，声音都有些发抖：“你……没事吧？”
黎昕尴尬地牵动唇角：“没事，不用那么紧张的。”
安德馀低头呵斥星星：“星星，爸爸告诉过你们不能碰阿姨，怎么不听话？快给阿姨道歉！”
被安德馀的动作吓住的孩子呆呆地瞪眼看着爸爸严厉的脸色，竟然同时大哭：“哇——妈妈——”
惊天动地的哭声让安家二老黑了脸色，一人一个抢过孩子，安奶奶直接责骂：“没妈的孩子，你吼什么吼？小孩子知道个啥！乖，不哭不哭，奶奶拿糖糖喔……”
干脆抱着孩子进了屋！
黎昕静默地坐着，冯妈妈说得对，这是属于冯海燕的怀恋，没有人有资格替代，也，不可替代！
做了个深呼吸，的确不该再来，不该混乱孩子的记忆。她站起来，朝门外走。
安德馀跟在她身后嗫嚅着：“黎昕，你看……”
黎昕换上鞋子，对他说：“好好哄孩子！”
安德馀不想放弃：“要不等会……”
黎昕没有回答，打开了门，一个愣怔，才迈出门去。欧茝兰拎着蛋糕站在门外。黎昕对她点了个头，径直走了。
临睡前，黎昕收到安德馀的短信：今天，真是很抱歉！
后面还有一个文件，打开，是一张照片，他搂着两个孩子在吹蜡烛。大大的蛋糕，点着四支蜡烛，星星和辰辰神情专注，脸上已经没有哭过的痕迹。
关了手机，黎昕躺下睡了。
周一黄昏时，黎昕刚回家，安德馀就发来了短信：有时间吗？想请你吃顿饭！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
黎昕直接回复：回家了。我不在外面吃饭，谢谢。
只一会儿，短信就又进来了：那么，明天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坐坐！依然一个笑脸。
冯妈妈枯木般的脸浮现在脑海，黎昕只回了一个字：不。
安德馀过了一会儿才回：喔。
但是第二天从学校出来，安德馀拦住了她：“黎昕！”
黎昕讶异地看他，礼貌地点点头：“安先生。”
安德馀很无奈：“黎昕，我们不用这么客气吧。”
黎昕摇摇头：“安先生，再见。”
安德馀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黎昕，我想和你谈谈！”
有路过的学生好奇地看过来，黎昕有些不悦：“安先生，我想我说过了，我不是冯海燕！”
“我知道，”安德馀急急地回答，“上次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跟你说说星星和辰辰。”
身后有人在叫：“黎昕。”
黎昕回头，对上周诩疑惑的脸：“黎昕，有事？”
黎昕看了看安德馀，回答：“喔，你好。没事的。”
周诩却不挪动脚步，望着安德馀：“这位是……”
黎昕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周诩心里冷哼一声：“喔，要是不方便，是我冒昧了！”
安德馀笑了笑，朝周诩伸出右手：“安德馀，算是黎昕的朋友，您是黎昕的同学吧？”
周诩看了看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抱着书没有动，是个挺有魅力的男人！嘴角不屑地扯了扯：“算是吧。不打扰了。”说完径自走了。
安德馀尴尬地笑着收回手，对黎昕说：“很有个性的小姑娘啊！”
又有两个女生挽着手经过，跟黎昕打招呼：“嗨！”黎昕笑着回礼，她认得那两个女孩儿，是同班的同学，但她们瞥向安德馀的眼光让她觉得不愉快。她看向安德馀，三十岁的男人已经显得稳重内敛，却又依然挺拔帅气，得体的衬衫西裤，站在这个身穿体恤牛仔虽然青春却还未脱去生涩的一众男生进出的大学校门，那气息惹眼了不是一星半点，她长吐一口气，指指对面的咖啡屋：“去那里坐吧。”
安德馀脸上浮出一丝浅笑，迈动脚步跟了上去。
加了快方糖，黎昕一下一下地搅动咖啡，却没有要喝的意思。这些东西她是不能喝的。
安德馀看向她的眼神渐渐深邃，一样有着温润淡雅的气质，是她本来如此，还是……
他眨了眨眼，打住这个念头，她不喜欢别人有这样的想法！
“那天，星星对你很没礼貌！”安德馀的声音低沉浑厚，很有磁性。
他的声音不同于黎恪的慵懒，也不似高俊明的清朗，这样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迷醉，尤其是说话的人俊挺而又稳重，所以冯海燕的笑容那样怡人，而欧茝兰，要费那么大的劲儿想挽回这个男人的心。黎昕有些想笑，生活总是喜欢给人设置障碍，或美，或丑，或苦楚，或甜蜜，让人沉溺其间无法自拔。
黎昕没有说话，摇摇头。
“你……现在心里还是对我很抵触吧？”
黎昕再次摇头。
“我们的事，你都知道么？”
这次黎昕有一小会儿的停顿，点了点头。
静默。黎昕依然搅动着咖啡，没有催促。
“海燕……都是我的错！”安德馀注视着面前的咖啡，并不看她，“对欧茝兰，我一直觉得愧疚，所以下不了决心，结果却……是我害了海燕。”
黎昕抬头看着他：“你说你只是说星星和辰辰！”
“喔，是的。两个孩子，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连睡着了的时候，都经常在哭着叫妈妈，我……真是……”男人低沉的声音哽咽了，停了停，才接着说，“现在，他们也还是时不时为了找妈妈哭闹，该受惩罚的是我，不是他们……”实在说不下去，他又停了下来。
黎昕等他平复了情绪，才说：“你找我，究竟是……”
安德馀看着她，嗓音恢复了磁性：“黎昕，你非常喜欢他们，他们也跟你很亲近，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原因不去看孩子。”
黎昕低垂着眼眸，但声音里没有犹豫：“不是因为你。”
“你有好长时间不去看他们，孩子们问了几次了。我以为……”
“跟你没关系。”黎昕打断她，“但我以后不会去看孩子了。”
安德馀看着她，眸色深深：“黎昕，不要因为我，违背自己的心。”
黎昕有丝丝的烦，她站了起来：“安先生，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别的事，那就再见吧。”
她转身离去，安德馀目送她推门出去，端起已凉了的咖啡浅啜一口，浓眉轻锁，海燕，我一定要让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流言起
学校的生活安宁惬意，大学校园里也常有热闹沸腾，但喧嚣是别人的，黎昕只是一个安静的看客，晚会，运动，社团，似乎都与她无关，偶尔听听讲座，她也仔细地选择空气流通又不会在离场时被推搡的座位，她没有权利让心脏有一丝一毫的危险，有时候她甚至想，她是在活两个人的生命！
即使这样，她也是满足的，离开病床离开憋闷的房间，半年多前，她甚至想想也会觉得奢侈。但是现在，她能够感觉心脏平稳有力地跳动，能够重新坐在教室，能够自由地在校园漫步，她的内心静谧而祥和，哪怕在看到高俊明曾讲述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而泛起一缕一缕的思念时，她也觉得内心是安宁踏实的，不再是这几年里那种无法消解的空虚和怅惘。
俊明，但我能给你的生命始终是残缺的，离开我，愿你，生命里不再残缺！
可是生活从来不会平静无波，黎昕的生活也必须遵循这个原则，只不过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泛起的波澜是喜还是忧。
辰辰开始不定期地来学校里找她，他的腿已可以慢慢活动，有时星星也来，离校门不远的草坪，教学楼下的林荫，图书馆外的空地，不经意间就会传来孩子呼叫的声音：阿姨！然后就看见孩子欢笑的脸，和晶亮亮的黑葡萄般的眼睛。
看到孩子，黎昕的内心就会雀跃，但是等孩子离开，冯妈妈的叮嘱又让她纠结郁闷，她只能自我安慰，孩子叫我我不能不理睬，那样孩子会受伤的。
而且绝大部分时间是安家爷爷奶奶带着孩子，安德馀很少出现，来了，也只是安静地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