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曲》第18章

「新儿，师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要问甚么，反正把师哥的话听进去就好。」梅明春举起杯子，让整张脸都隐藏在蒸气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日子，怎样不是过呢？何必向谁证明自己没白来人间走一遭？又该怎么证明？轰轰烈烈爱过一场？还是有钱有权、恃才傲物？唱了那么多戏了，难道还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我虽然活得如蝼蚁，至少这辈子，我好茶也喝了不少……」
与梅明春聊了不短的时间，素新儿却完全没有办法从梅明春的口中翘出更多的话，只是说了一些模模糊糊却让素新儿不得不往坏处想的话，直把素新儿的心底挠得不知如何是好。
素新儿巴不得待在梅明春的身边继续问下去，最后却是梅明春不耐烦了，直接拉着素新儿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拖出客栈。
看着梅明春转身离开的背影，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他所说的话，但是看到梅明春那么熟悉的举动，素新儿还是想笑，突然有了一种终于有人可以依靠的安心感。
因为素新儿的关系，王大叔和素新儿再也不在西街的几个客栈之间奔波了，就独在梅明春这东街新开的客栈里唱起曲来。
东街这里毕竟是以官衙为中心，这里活动的势力与西街那完全不同，更何况梅明春一来就以一个外乡人的身分做起官家的生意，说他没后台，没人会信；每个人都想知道梅明春的后台到底是谁，但任何人一问他都只是呵呵一笑，而素新儿问起了，他连笑都没笑，就只是看着素新儿，看得他头皮发麻，一句话都不敢再问。
这年后的日子素新儿过得很滋润，元宵那日带着王大娘滚的元宵给梅明春，看着梅明春美滋滋的咬着元宵，他莫名地想起不知在哪的素兰儿。
「师哥，你有兰师哥的消息吗？」
「有啊，他媳妇还有孕了，开春后应该就生了吧！我们这伙人，就这小子过得最好！」
素新儿微笑着替自家师哥开心。
「对了。」梅明春放下汤碗，擦了一下满嘴的油光，
「咱们来聊一下苏家现在的状况吧。」
☆、红尘一曲－27
苏家现在的状况……挺有趣的。
这是梅明春对素新儿下的结论。
但是对当事人而言也许就没那么有趣了。
苏家堂堂正正的夫人，苏老将军的正妻，当然就要光明正大的搬进苏将军府里，这理所当然的事，况且严格说起来，苏老夫人也没做甚么事，只不过重新修葺了苏家的宅邸，只不过搬进了最大的院子，只不过将苏府的管家权握在手上，只不过换了一批府里的佣人，这些都是她身为正室的权力，但是对那个已经当了十多年唯一的妾室几乎把自己当成正妻的那一位二夫人来说，这一切几乎算是天打雷劈了。
苏老将军对这件事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明媒正娶的高门贵女，另外一边是十多岁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马，一边他不敢得罪，另外一边他舍不得委屈；他也不过就讨了这两房的妻子就搅得自己焦头烂额的，他只能庆幸还好自己就讨了这两房老婆，再多只怕更坏事。
另外一头苏小将军和他那庶兄本来就紧张的关系又更加剑拔弩张，苏小将军的庶兄从商不从军，外家的资源和苏老将军在西北的地位让他将西北驻军的伙食供给握在手中，也许是为了替自己的娘亲争一口气，苏小将军那一营这几日的伙食和其他营区的伙食有明显的差异，没肉其次，连菜叶大米都次了好几等，费用也不断的一提再提，苏小将军也不客气，直接一状告到苏老将军面前……
「……你都不知道，苏老将军现在可说是烦到胡子都被扯了大半。」梅明春呵呵的笑着，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把别人家的家事拿来说嘴有甚么不对。
「师哥对苏府内院的事可真了解。」素新儿凉飕飕的开口。
「呵。」梅明春笑了一声，
「也就你说得客气，老素若在，一定一掌巴过来，还会说我怎说得这么欢，平日还这样骂他不见场合说话。」他苦笑了一下，
「此一时彼一时啊，没戏唱了，还不让我闲唠嗑？」
看着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落寞的梅明春，素新儿一时之间不知开说甚么，只能看着梅明春又舀了一碗元宵，慢慢的嚼着。
「老板……唷，新儿也在。」以前的戏班成员现在的跑堂从外头走了进来，兴冲冲的朝两人打了招呼，
「我跟你们说，你们没去看戏太可惜了？」
「看戏？你们去南街了？」
「不是！」那人自然的舀了碗元宵，
「苏家的两个夫人在逛花灯的时候撞上了，咱们熟识的那位老夫人带着安乐公主从西街这头来，那位二夫人也带着自家儿媳妇从西街的那头来，两人就在那灯谜摊前对上了。」
「这有甚么戏好看的？不用说也是咱们认识的老夫人胜上一筹。」梅明春嗤笑了一下，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随便推两个出来，也胜过那二夫人全部的人。」
「这还真被老板说对了，那个灯谜摊上花灯被老夫人拿下了大半，那个二夫人脸色真得难看，说实话，你在都城根本就看不到这种戏，在都城哪个侧室看到正室不是赶紧避开得，只有这个二夫人自个儿把自己送上去给人虐。」
「傻呗。」梅明春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
「不过这戏完全一面倒有甚么好看？」
「这表面上是老夫人赢了，可你知道最后二夫人那竟然走出了一个姑娘，瞬间让老夫人黑了脸。你们猜是谁？」
「红姐儿。」素新儿淡淡的开口。
「新儿，果然比我们早来几个月有差，他们就是叫那姑娘的！」
「那是谁？」梅明春也起了一点兴趣。
「苏小将军的侍妾。」素新儿用力压下心底的烦躁，
「你说从二夫人那里出来让老夫人黑脸的人，除了红姐儿应该没别人。红姐儿是西北人，本就该认识二夫人。」
「自家儿子的侍妾从敌对方走出来，也难怪会黑脸。」梅明春点了一下头。
「对啊，你们说这个红姐儿是不是傻？也搞不清楚自家的夫君是谁，竟然去投靠二夫人。」
「也不算傻，二夫人和公主应该也瞧不上这个人，所以才会去投靠那二夫人。只是没想到，二夫人会在这种时候把她推出来，不过老夫人和公主也不会在外头失了身分，就不知道关起门来会怎样了。」梅明春笑了一下。
「还真被老板说对了，老夫人虽然气得发抖，却也只是让公主将她扶了回去。后来大家看没戏了，也就散了。」
「这么无聊的戏也就只有你们看得下去。」
「也是……」那人也不恼，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东西，
「还不就是大伙儿聚在一起，图个热闹罢了。」
素新儿低着头，心底还是满满的烦躁。
他将陪在他旁边的位置退让给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却投入另一方的阵营，素新儿有一种自己的心被践踏的感觉。
「新儿。」
梅明春突然出声，让素新儿扬起头疑惑的看着对方。
「别又钻牛角尖！」梅明春抛下一句话就别开了头。
素新儿苦笑了一下，他这哪是钻牛角尖，他根本就是在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红尘一曲－28
素新儿觉得很烦躁；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该离苏家那一摊浑水越远越好；可情感上，他却放不下。
元宵那一日，梅明春说的那些话还不断地扰着他的想法和心神。
素新儿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苏靳晨了，可这阵子他不断想起当初他们隔着墙说话的日子；有一次，苏靳晨冒出了一句话，说羡慕他们这样的日子，素新儿愣了一下，反问他，谁不羡慕苏小将军的家世啊？怎么反倒让苏小将军羡慕起他们这些戏子了？
苏靳晨只回他，他们只要站在戏台上，粉墨登场便是戴上了面具演起了别人，但下了台就可以做回自己，而他却只能永远挂着一副面具，演着别人替他决定的角色。
素新儿反问他，难道卸下面具就不是苏小将军了吗？苏靳晨却是笑了几声回答道，我希望我永远是素老板心中的那个苏小将军。
那时的素新儿根本不了解苏靳晨怎会有这样的感慨，但现在，素新儿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懂了。
苏靳晨十二岁就离了都城来到了西北，没了娘亲，只有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庶母和庶兄以及完全偏袒他们的父亲，苏靳晨一个人在这里孤苦无援，年纪不大就要想办法在这不属于自己的家中活出自己的位置，他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