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春夏秋冬》第10章


“Hey”!
穿过沉重的暮色,那声刺耳的叫唤终于打破了黄昏的宁静,随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将我绕成一圈。
我的后背像开了一扇窗户,瞬间变冷的风不停往里灌,挤压着血管和毛孔,把皮肤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个顶了出来。
“Hey”!
来人又叫到。
我分明看见那个领头的黑人的手,在空中晃过那个熟悉的、可怕的太阳纹身。
那不正是……不正是……黑老大吗?
“OH……Chinois……La chinois(哦……中国人……那个中国人)”!黑老大看着我,就像发现了国宝,一惊一乍叫道:“鸟……鸟……!”
什么鸟?
我硬着头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中间,大气不敢出。我在想象自己脸上的笑容,此刻是有多么的憋趣。
“鸟……”!黑老大又说了一遍。
这回终于听清了,黑人说的是“你好”。
“我好”。我伸出手。
黑老大走上前,抓着我的手就狠狠捏了下去。
他的手异常有力,粗大的手指就像一个巨大的手铐,将我的手紧紧地铐住在中间,无法动弹。
“C"est toi ?C"est toi qui m"as insulté la soir ,c’est toi qui m’asjeté le coca (是你吗?那天晚上是你骂我的?是你朝我丢可乐的)?”黑老大问。
我刚想点头,脖子却不听使唤摇摇头。
“Vient 。 toi 。vient (过来,你,过来)”他领着我走回草地。
湿漉漉的草地显然没有被阳光充沛的下午晒干,一踏上去就可以感觉到阴森的凉气从下至上。悬挂头顶的路灯铺洒下的光线,带着不可测量的重量飘进眼里。
“Toi 。vient (你,过来)”黑老大拉住我。
“Vient……quoi (过来……干什么)”?
“oh 。le put。 nique ta mère (噢,这蠢蛋,操)”!他笑嘻嘻地和身边的矮个子们叽里咕噜一通,草地飘起一阵的嬉笑声。
随后,他拍着我的后背,做着李小龙的招牌动作:“chinois gonfu 。 eh (中国功夫,嗯)”?
我没有说话,倒是几个矮个子过来对他说:“Alors; patron。 ca y est 。va y toi vite(好了,老大,算了,快走吧)”!
“Ca va quoi 。 j"aime bien chinois gonfu 。eh ,le con……(算了什么?我很喜欢中国功夫。”)
“Patron……(老大……)”几个矮个黑人无力地哼了两句便不再做声。
黑老大又弹了弹我的脑袋,向我凑近那张恐怖的脸。
这回终于让人看清楚了他那张脸——头发密卷,额头宽大,牙齿被烟熏黄,双唇下密布零碎的胡渣,嘴唇上打着一个奇异的唇环,还有那只充满皱纹的,朝我比食指的手,手背上,那个太阳形状的纹身赫然在目。
我皱起了眉头:“Je te connait pas 。pourquoi tu m"as frappé (我不认识你,你干嘛弹我)”?
“Oh lala !ah !(哦哦哦,耶耶耶!)”。
黑老大学着李小龙一阵乱叫,上来又打了我一巴掌。
一阵热气带着血红的液体,瞬间从我鼻孔里钻出来。我觉得自己就像只待宰的鱼,已经被人固定在案板上,就等刀起刀落,随时身首异处。
我瞄了瞄他们,一把抹去鼻孔旁的血。看这样子,打也是死,不打死得更快。我握紧拳头,眼睛一闭,使出全身力气往上挥了一记右勾拳!
只听“啪”的清脆一声,右勾拳似乎奏效了。余光里,黑老大嘴里嘎啦喷着气,捂着下巴,随后沉闷的像泥一样跪在地上,身下是几只被压断的枯枝碎棍。
那帮黑人像被捅的蜂窝,顿时发疯似地朝我冲来。
我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往中华餐厅撒腿就跑。
身后的街道上,几阵“噼噼啪啪”石头的飞溅,随后响起了粗鲁的,摩托车嘶吼般的骂街声。
小小的亮白色的点,终于在我的一步三颠中变成了温暖的颜色。
中华餐厅里,一群高雅的绅士和贵妇人接踵摩肩,酒杯觥酬交错,还放着舒缓的钢琴曲。钢琴曲优柔扬长,富贵高雅,显然我唐突的闯入让人很不适应。
“快!”我自言自语,也顾不得那些举着酒杯正准备豪饮的客人,一路蹿到徐总的办公室:“黑。黑。黑……”
一个矮矮瘦瘦的身子站了起来:“Hey!”
“不是Hey;是黑……黑……!”我气喘吁吁道。
“那不还是Hey ?”
“不是的,是黑……黑人!”
“黑人”徐总站起身子问:“怎么了?”
“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就找我茬……拿石头砸我!……就在门口!”我上气不接下气:“老板……他们太可怕了!”
“你怎么惹这些人?搞什么东西啊你?”徐总睁大双眼凶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摔门就走了出去。
未想,徐总尚未到门口,就听装修豪华的玻璃上一阵“哗哗砰砰”的打砸声。
平静的餐厅顿时像炸开了锅,高雅的绅士和贵妇人们安详的脸上扭曲得就像印度飞饼,同时尖叫着,惊恐着,涌向餐厅一角。
“妈的!”
徐总拉开厚重的门。
几个四散奔跑着的人影狂叫着,已经跑到远远的那头。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片呆若木鸡的围观者,和破碎一地的玻璃石头。
徐总站在暮色笼罩的路灯下,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拨弄着略长的夹杂着水珠和皮屑的头发,昂贵时尚的法国风衣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的网扑到我面前,将我网在无法动弹的原地。
“怎么搞的?”徐总问:“你说,怎么搞的?”
“他们惹事生非,他们……”
“操!他们?妈的,你……你就不知道躲远点?”徐总气不打一处,踱着步子,绕着车走了一圈,鼻孔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一年前这里有几百个人打架,我们店面一塌糊涂,重新装修,就是因为惹到这帮黑鬼!我们当时一个小弟,为了赶这些黑人,傻傻的冲到对方人堆里。结果就被刀捅到腰!”
徐总比划着动作,粗糙的手露出一些青色的线条,密布着扭曲的血管:“从这里,插到这里,这么贼狠的一刀,内脏破裂,肋骨骨折,颅骨凹陷,救都救不过来!他所有的东西,什么证件、钱包、手机,所有的被抢走。去年那个领头的黑人,叫什么“Kaaylos(卡洛斯)来着,连抓都抓不到!后来警察联系大使馆,我们也联系国内。可什么鸟用都没有。你……你又……又!知不知道这会引起外交事件?!”
我道:“我只是和理论了几句。”
“理什么论?你不会控制你的嘴巴?”
我道:“我甚至还没有理论,只是看了几眼。”
“看什么看,你不会控制你的眼睛?”徐总说完,也似乎感觉这话说的似乎不对,于是叉着腰,食指几乎顶到我的鼻尖:“反正你负责跟警察解释清楚。你解释清楚!你妹的,居然是我弟的同学……我……我那天……!你妹妹的!
闪烁的警灯,叽里呱啦的消防车,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我看着亮如白昼的路灯,心仿佛一朵湿漉漉的花,无力地瘫软下来。明天,注定是个让人疲惫的日子……
警察局
上午的太阳,冰冷悬挂高空,照亮门口形色匆匆的人群。
徐晓璇站在开满艳红的丁香花下,嘴角酒窝依旧浅浅的,长发轻佛面颊,带着清淡熟悉的香水味。
“Bisous(法国的贴面礼)”。她指指自己,缠裹着的围巾随风轻柔地扬起。
“怎么心不在焉的!昨晚警察叫你准备的材料都带了吗?”晓璇张大眼睛,盯着我这张粗糙蜡黄的、满是痘坑的脸。
我点点头:“准备了一个晚上。不然怎么来这里?”
我所谓的这里,就是身后这座看来历史悠久的建筑。庄严肃穆的墙种着花花草草;简洁的大门被人到处涂鸦。几个老旧的大字,像剑一样刻在沧桑的石头上:“POLICE(警察局)”。
警察局平静而清幽,紧挨着居民区,没有门卫室里吹胡子瞪眼的应答机器,也没有雄赳赳气昂昂可以停几百部车却只停了几部车的大广场。里头的问询室墙壁雪白,不见特色彪悍的语录,悬挂着两面法国国旗和几幅抽象画。案台上几盆粉色的花,在明亮的光线下和窗外翠绿的小森林相互映衬。隔着玻璃墙的一角还有几个纹着身,表情怪异的人,时而怒目神色,时而阿谀求容,嘴里咕噜着听不懂的方言,被反拷着手,就像可怜的小猫一样蹲在角落。
“Bon 。 rentrezvous(嗯,你们进来)”
忽然问询室的警察朝我和晓璇比划着,表情严肃。这号称世界上最快速,最美丽的语言,此刻竟那么阴柔,那么让人恐惧。警察将材料整理出来,一声不响翻阅着,小小的问询室满是“沙沙”的书卷声和轻微的咳嗽声。忽然他像捡到什么宝贝似的,双手放在电脑键盘上,用两根食指一个字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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